3.4地域与语言观念 万济国说他描写的是“南京话”,言之凿凿。但是,他一直在福建传教,从未去过南京和中国北方,《华语》就写于福建,由他的弟子、也一直在福建传教的皮诺埃拉(P. Pinuela,1650-1704)整理后刊于广州。万氏所言“南京话”是否可能仅是南方官话而非流行于全国的官话呢?鲁国尧(2007)作了这个设问,然后马上给出否定的回答,理由是利玛窦和金尼阁都到过北方。上文指出金氏并不以南京话为标准官话,而利氏的这种观念也只限于其早期,即到北方之前。如此,鲁国尧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一百多年以后,中国的语言和语言生活都发生了大变化,但威妥玛所批评的几位前辈(《自迩集》14页)的情况同样与地域有关。19世纪上半叶来华的外国人确实都以“南方官话/南京话”为中国官话的正音,其原因正如何九盈(2007:145)所指出的,是由于在鸦片战争前,他们只能在中国南部活动和学习汉语。莫里逊(即马礼逊,R. Morrison,1782-1834)和威廉姆斯(即卫三畏,S. T. Williams,1801-1884)一直只居住和往来于澳门和广州,应该是跟广东人学的汉语。(11)麦赫斯特(即麦都思,W. H. Medhurst,1796-1857)在鸦片战争前主要在南洋(那里的华人使用的中国官话也应是南方官话)活动,来中国也只能在广东、福建等地走走,40年代才到上海。他们学的、用的官话都是南方官话,自然认为中国话以南方官话为准。 埃德金斯(即艾约瑟,J. Edkins,1823-1905)于1848年来华,其初十多年都住在上海或宁波,1860年往山东,1863年定居北京。他在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Colloquial Language里说“南京官话在更大范围被理解”(转引自《自迩集》14页),而此书是1857年、即他北上之前初版的。(12) 威妥玛与以上几位不同,他在鸦片战争的炮声中来华,第一站就是北京,50年代中期开始长驻北京。他一开始学的汉语就是北京话;他自己说,他的汉语老师应龙田是北京人(《自迩集》10,15页)。 在政治中心所在的北方,北京话成为官话“正音”的年代有可能早于张卫东所说的1850年;在威妥玛提到的19世纪40年代,南方官话的势力大约只是在南方一些地方尚未消退而已。即使在1850年以后,南方的很多读书人仍不承认北京话的正统地位。直到1892年,福建人卢戆章写《切音新字序》,还提议以“南京话”为“各省之正音”(此时他的生活环境限于家乡和新加坡,后来他有机会北游,至1905年写《中国新字北京切音合订》时已改主北京音)。正如“长白老民”《推广京话至为公义论》(1903年)所言,甚至20世纪初,不少“南人”还是“惟江南为正音”(张卫东1998b)。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