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关于王力的著作 作为新文学作家和古典文学研究家的朱自清,终生对于语言学保持着浓厚兴趣。从日记所载可见,叶斯柏森、高本汉、沃斯勒、布龙菲尔德等国外语言学家的著作都是他长期研读的对象,同时代中国语言学者中,黎锦熙、罗常培、何容、王力、吕叔湘等的著作,他也密切关注。其中尤以对王力最为重视,关系也最为密切。 王力1932年自法国归国就任清华大学中文系专任讲师,担任语言学讲席,因翻译《莫里哀全集》耽误了专业著述,是在朱自清督促下才发奋著书,成就日隆。(32)他在1930年代末始撰、1940年代出版的学术力作《中国现代语法》和《中国语法理论》深得朱自清赞赏。该书撰著过程中,从1939年到1943年,朱自清随时借读手稿研阅,并最终为之写序。《日记》中记载该书至少30次。由于该书写作中体例架构有更改,名称也有变化,朱自清的日记中又容有简称,翻译过程中复有前后不一致,而且这期间朱自清又穿插阅读其他一些语法学家的近似著作,书名给人眼花缭乱之感,有必要加以梳理。 王力《中国现代语法》自序(1943年1月26日作)中交代了该书结撰始末: 二十六年(1937)夏,中日战事起,轻装南下,几无书可读。在长沙买得《红楼梦》一部,寝馈其中,才看见许多从未看见的语法事实。于是开始写一部《中国现代语法》,凡三易稿。二十七年秋,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担任“中国文法研究”,始将此稿印为讲义……又相信闻一多先生的话,把它分为两部书,一部专讲规律,一部专谈理论,相辅而行。直至二十八年冬,才各完成上册,又至三十一年夏,才各完成下册。现在先将专讲规律的一部《中国现代语法》付印;至于专谈理论的一部《中国语法理论》,希望也跟着出版。(33) 简单来说就是:这部关于中国语法的大书,始撰于1937年的长沙,初名“中国现代语法”,1938年在昆明印为讲义。1939年拆为两书,一为《中国现代语法》、一为《中国语法理论》,计划两书各分上、下两册。1942年最终得以完稿。 后来,这两部书先后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其中《中国现代语法》于1943年出版,《中国语法理论》上、下册分别于1944年9月、1945年10月出版。(34)为清楚计,将涉及王力这(两)部语法著作的有关条目排比如下: 1939年8月14日,“访王了一……借了王著的《文法理论和文法》第一章之原稿”。 31日,“读了一的《文法理论和文法》,既新且全,可解决许多问题”。 11月29日,“读王力的《中文文法》近一百页”。 1941年5月1日,“开始读《中国语法》下卷”。 11月27日,“访了一,他以《中国现代语法》手稿相示,我带回”。 12月6日,“下午读了一的《语法》第二册”。 11日,“借到了一的《中国现代语法》手稿第三册”。 12日,“午后读了一的《语法和理论》共三章”。 13日,“读了一的《中国现代语法》一章”。 1942年2月4日,“访了一,借来《中国语法》稿并《说文诂林》”。 5日,记寒假工作计划,首项即“读了一的《文法》”。 6日,“读了一的《语法》”。 7日,“读完《中国现代语法》第三章”。 8日,“还了一的两册《说文》和《语法》,另借两册《说文》”。 7月6日,“读了一之《语法和理论》”。 8日,“借得《文法要略》一书,继续读《现代语法》”。 10日,“读《语法》”。 16日,“读完了一的《中国现代语法》手稿”。 18日,“访了一……借《语法理论》三册”。 20日,“读完了一的《语法理论》”。 8月5日,“还了一《中国语法》手稿”。 12月18日,“经余推荐,了一的著作《中国语法通论》已经提交学术审议会”。 1943年3月15日,“开始为《中国现代语法》写序,进展迟缓”。 23日,“继续写《中国现代语法之序言》”。 27日,“继续写《现代文法》一文的序言”。 29日,“写成序言”。 4月10日,“修改《现代语法》之序言”。 27日,“将《现代语法》序言稿交了一”。 5月11日,“校对我为王的《文法》所作序言”。 29日,“写对了一《文法》一书的修改意见,并分别通知出版委员会和了一”。 8月3日,“下午访了一并共进晚餐。其《语法理论》之装订次序有误”。 对照王著结撰始末,联系朱自清读书过程,可得出如下结论: 1939年8月之前所提及的《文法理论和文法》,盖指王力著作尚未拆分为二的《中国现代语法》,由于书中包含两部分内容,故朱自清的外文称谓如此。 此后一直到1942年夏天之前,所提及的《中文文法》《中国语法》《语法》《文法》,以及在1943年3月写序期间提及的《现代文法》《文法》,均当指已经单独拆分出来、陆续续写下部的《中国现代语法》。朱自清的序言即《中国语的特征在哪里——序王力〈中国现代语法〉》一文。 1942年7月6日之后出现的《语法和理论》《语法理论》《中国语法通论》,均当指从原稿中拆分出来、单独成书的《中国语法理论》一书。 朱自清除为《中国现代语法》写序外,还推荐两书参评国民政府教育部1943年度学术奖。王力回忆说:“一九四三年,我的《中国现代语法》和《中国语法理论》写成了,承蒙朱先生审阅全稿,并为《中国现代语法》写了序言……朱先生劝我把这两部著作向当时的政府申请学术奖金,他说一定能得头奖。结果发下来是三等奖。”(35)按,王力所获为1942年度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奖,查当时获奖名单,王力获奖著作为《中国语法之理论》。(36)这或为《中国语法理论》另一名字。 1934年10月1日记“读王力《汉语元音与音调的特性》稿。他论证了好几个与音调特点有关的重要而复杂的问题”。查王力著作目录,并无此篇,与之接近的是《从元音的性质说到中国语的声调》一文,刊于《清华学报》第10卷第1期(1935年1月出版)。文后缀言交代该文曾经赵元任校阅,“此外,朱佩弦、李方桂、叶石荪、沈有鼎诸兄也都看过”。说明朱自清看的是稿本。虽不排除发表本对稿本有修改的可能性,但考虑到这篇长达18000字的论文中通篇几乎不用“汉语”而用“中国语”称呼研究对象,这种修改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1941年12月19日记:“赴了一的午餐会……读了一的文章《如何学习文言文》,写得很好。了一将文言与已退化的文言清楚地区别开来,并认为后者与白话文并无很大差异……我们还谈及中文的标点。”查王力1940年代前论著目录,并无《如何学习文言文》一篇,应为《文言的学习》。 《文言的学习》载1942年5月16日出版的《国文月刊》第13期,其文基本观点正如朱自清此处所概述。收入《王力文集》第十六卷时,系年为1942,但从朱自清日记看,该文最迟于1941年12月即已成稿。按日记所记,朱自清此次是在参加王力午餐会后倾谈学术时读到的手稿。 1942年9月27日记“上午访了一、端升,应了一邀午饭。下午读《瓮牗问墨》”。按,此处《瓮牗问墨》当为《瓮牗剩墨》。《瓮牗剩墨》为王力在《星期评论》上发表的系列杂文总题。1981年出版的《龙虫并雕斋琐语》收王力1940年代杂文,第一辑即《瓮牗剩墨》。王力在《新序》中解释了取名由来: 一九四二年,我因避敌机空袭,搬到昆明远郊龙头村赁房居住。房子既小且陋,楼上楼下四间屋子,总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真是所谓“斗室”。土墙有一大条裂缝,我日夜担心房子倒塌下来。所以我在这个农村斗室里写的小品就叫《瓮牖剩墨》。(37) 可见,“问”极有可能是“剩”字漫漶不清所致的误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