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唐代宗族形态之嬗变 基于隋唐社会环境的新变化,唐代的宗族形态处在一个明显的转折期。以中唐为界,此前主要是继续着南北朝以来以世家大族为核心的中古宗族的衰变;此后,则开启着宋元以后近古宗族的历史。这种转折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城乡宗族的分野日渐清晰。在魏晋南北朝时代,无论世族宗族也好,其他宗族也好,其立足点都是乡村社会,其生存与扩张的中心也是乡村社会。至隋唐时代,官宦大族纷纷脱离乡里,向政治中心所在地也就是京师或其他城市集中。如唐人柳芳所言:“士无乡里,里无衣冠,人无廉耻,士族乱而庶人僭矣。”[57]唐代宗时人贾至亦言:“士居乡土,百无一二,因缘官族,所在耕筑,地望系数百年之外,而身皆东西南北之人焉。”[58]对此,毛汉光先生认为,世族之迁移都邑,以高宗至玄宗朝为甚,至安史乱前告一段落。在十姓十三个著名世族的诸支迁徒中,迁往河南府者,较往京北者几乎多了一倍,河北世族诸支向西京迁移的迹象尤为明显[59]。对于由此而造成的“士无乡里,里无衣冠”现象,常建华先生认为“造成乡里社会失去文化精英,传统伦理沦丧,士庶混同,遂使民间社会出现权力和文化真空化。唐中后期河北(山东)地区的胡化及藩镇动乱与此不无关系”[60]。 促成这一趋势的原因颇多,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前已述及的唐代中央集权的强化。唐代中央集权的强化,使韩非所倡言的“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61],又一次成为政治现实,原已散布于各地的事权、人权、军权被重新集中于中央,形成了以京师为核心、以各地大城市为纽带的政治网络。名门大族也好,其他各业人士也好,要想成就大业,必须要进入作为各级政治中心的城市,才能谋取政治的、经济的或其他诸种利益。 以科举制为例。科举制取代了乡举里选与九品中正制,使官员的选任集中到了中央王朝,要进入仕途,求取科举功名,也必须进入作为政治中心的城市。这是魏晋以来所形成的名门望族移徙城市的更为直接的原因。如大历初年刘秩所言: 隋氏罢中正,举选不本乡曲,故里闾无豪族,井邑无衣冠,人不土著,萃处京畿,士不饰行,人弱而愚。[62] 科举制以及与之俱来的文官集团的发展,使唐代政治社会中贵族化色彩不断减弱,官僚化色彩渐渐强化。两晋南北朝政治社会的一大特色就是贵族化色彩的重泛,其突出表现就是九品中正制、占田制与均田制。九品中正制保证了世族对国家政权的分割与世袭,“公门有公,卿门有卿”,他们无论是高卧东山,还是醉啸山林,都不会影响对政治权力的享有。按官品占田,既保障了其经济基础,也为其植根乡村提供了条件;占田制下的荫客荫亲属制,多者九族,少者三世,则促成了其与乡间原有宗族的凝合,而均田制下,世族显宦也可以永业田等方式享有大土地所有制的世袭权益。因此,世家大族完全可以居于乡村。至隋唐则不然,科举制中止了其世袭特权,没有了荫户荫亲属制,也没有了占田制。至于中唐,均田制也退出了历史舞台,使其完全丧失了经济特权。这样,他们已没有理由留居乡村,只能追随权力中心,飘移不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