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谱系外作品的排除 关于《闲情赋》的谱系,自宋人以来已经有所议论。宋王楙《野客丛书》卷十六“相如大人赋”条: 自宋玉《好色赋》,相如儗之为《美人赋》,蔡邕又儗之为《协和赋》 [8],曹植为《静思赋》,陈琳为《止欲赋》,王粲为《闲邪赋》,应玚为《正情赋》,张华为《永怀赋》,江淹为《丽色赋》,沈约为《丽人赋》,转转规仿,以至于今。 此外,《闲情赋》明何孟春注: 赋情始楚宋玉、汉司马相如,平子、伯喈继之为《定》、《静》之辞。而魏则陈琳、阮瑀作《止欲赋》、王粲作《闲邪赋》、应玚作《正情赋》、曹植作《静思赋》、晋张华作《永怀赋》。此靖节所谓奕世继作,广其辞义者也。 [9] 王、和二人虽然所列略有不同,要之都给出了《闲情赋》的文学谱系。在以上诸名目外,袁行霈更举出阮籍《清思赋》、傅玄《矫情赋》,认为都是属于《定情赋》系列的闲情之作。综上所述,这一谱系中又增加了以下八种作品: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司马相如《美人赋》、蔡邕《协初赋》、阮籍《清思赋》、傅玄《矫情赋》、张华《永怀赋》、江淹《丽色赋》,沈约《丽人赋》。问题是,这八种作品真的与《闲情赋》属于同一谱系吗? 《矫情赋》仅残存部分序文,已无可追究。其余七种作品存世文本大多残缺,其叙事次序则可概括如下: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宋玉被登徒子谗为好色→宋玉开始自辩→东家之子之美丽→东家之子窥宋玉三年→宋玉不许→登徒子与其丑妻生子→结论:登徒子好色而宋玉不好色→秦章华大夫左证宋玉所言。 司马相如《美人赋》:司马相如被邹阳谮为妖丽不忠→相如开始自辩→东邻之子望相如三年→相如不许→相如旅途中有美人自荐枕席→相如定心辞去。 蔡邕《协初赋》:美人之姿态照人。 阮籍《清思赋》:“形之可见,非色之美”的玄理→清虚恍惚之境能感激达神→清夜不寐之见闻玄悟→游仙之狂想→追寻神女以求好→神女离去→以玄理自解。 张华《永怀赋》:美人之妖艳→与我同心誓盟→不幸离绝→我坚贞不渝。 江淹《丽色赋》:东邻佳人之绝美。 沈约《丽人赋》:少年客子游归,称颂狭斜才女之美。 可以看到,以上七种作品的叙事程序大抵与《闲情赋》实无任何共同之处。唯一略有相似的是张华《永怀赋》,但赋中的美人与自己业已爱结同心,其后才因某种不可抗力而离去,所谓“永怀”即永远思念之意,与《闲情赋》的止欲闲情也恰好相反。并且这七种作品中也看不到任何如前文所分析的那些程序句的痕迹。因此可以断言,它们绝非《闲情赋》同一谱系。更值得指出的是,其中《好色》、《美人》、《丽色》三赋别成一谱系,这从“东家之子”、“东邻之子”符号的继承便可清楚看出。而《协初赋》中则有与宋玉《神女赋》完全相同的程序句式,可证这又是另一种谱系。 以上的探讨,意义并不仅仅限于《闲情赋》。可以看到,王、何、袁的分类法代表着宋代以后一种普遍的近世文学思维,即以一种较为模糊宽泛的“对象”论或“主旨”论为出发点,如果若干作品所描写的对象(如“赋情”)或表达的主旨(如“闲情主题”)一致,便可视为同类。确实,如果单纯从“美妇人”或者“赋情”的角度泛泛而言,我们不必否认以上各种作品大抵可归入同一方向。然而这却不能说是吻合六朝文学深层机制的判断。如上文所证,中世文学的创作实践实有着种种严格的系统限定与形式构成,绝非一个简单主题便可囊括的。这种思维只是后世文体观念、实践严重弱化以后的结果。如果从严密的文体形式、叙事次序及程序语句的角度出发,我们对六朝文学会获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类型归纳。原本被归为一类的作品会被拆分开来,而乍看起来不同标题的作品却可能实际上有继承关系。六朝文学谱系的真实图景,还有待于我们的重新勾勒。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