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由于不察江淹写作《自序》之背景情势,将其视为江淹真实心态并据此判定江淹在建平王事件中所持之立场,乃至建平王起兵之动机、性质,遂使得江淹被黜之真相的认识流于简单化,也由此导致了在解读《别赋》、《恨赋》时将建平王因素排除在外,从而多止步于文本表层,对二赋之文外曲致难有体察。以是之故,江淹与建平王之关系及对其创作的影响仍有必要作进一步的考察。 首先是如何看建平王其人其事。江淹《自序》涉及建平王者主要有两点:一是建平王对江淹的礼遇,二是建平王谋反及江淹对之进行劝谏而遭贬黜事始末。前者相对简略,只说“始安之薨也,建平王闻风而悦,待以布衣之礼”;后来江淹入建平王府任主薄之职,建平王“宾待累年,雅以文章见遇”。据此,江淹之入建平王府乃建平王的主动礼聘,且建平王赏识的主要是江淹的文笔,故给人的印象是江淹在建平王府只担任文案工作,并不参与重大问题的谋划。后者则相对较详: 宋末多阻,宗室有忧生之难。王初欲羽檄征天下兵,以求一旦之幸。淹尝从容晓谏,言人事之成败,每曰:“殿下不求宗庙之安,如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麋鹿霜栖露宿于姑苏之台矣。”终不以纳,而更疑焉。及王移镇朱方也,又为镇军参事,领东海郡丞。于是王与不逞之徒,日夜构议,淹知祸机之将发,又赋诗十五首,略明性命之理,因以为讽。王遂不悟,乃凭怒而黜之,为建安吴兴令。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江淹劝谏建平王语。《梁书》本传所引稍有不同:“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谏曰:‘流言纳祸,二叔所以同亡;抵局衔怨,七国于焉俱毙。殿下不求宗庙之安,而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麋鹿霜露栖于姑苏之台矣。’景素不纳。”主要是较《自序》多了“流言纳祸”等四句。从本传所引文字来看,江淹似曾写有劝谏建平王之文,并为《梁书》撰者所得见。而江淹既以“二叔”、“七国”,以及淮南王刘安事劝谏建平王,表明在江淹看来,建平王所为实属谋反(37)。但问题是,江淹果真会以刘濞、刘安等人故事作为前车之鉴劝阻建平王吗?建平王又是否能够容忍江淹将自己与谋反失败者相提并论?如果江淹真如其所言,以史为鉴对建平王晓以利害,那又怎会等到赋诗“略明性命之理”后才惹恼建平王,以致被黜?所以,江淹在《自序》中的这番表态能否视为其真实想法,尚须存疑。 相比之下,正史所记反倒比较客观,也更为可信。如《梁书·江淹传》就提到:“少帝即位,多失德”,暗示建平王所为乃事出有因(38)。《宋书·文九王传》所记尤为具体: 时太祖诸子尽殂,众孙唯景素为长,建安王休祐诸子并废徙,无在朝者。景素好文章书籍,招集才义之士,倾身礼接,以收名誉。由是朝野翕然,莫不属意焉。而后废帝狂凶失道,内外皆谓景素宜当神器,唯废帝所生陈氏亲戚疾忌之。而杨运长、阮佃夫并太宗旧隶,贪幼少以久其权,虑景素立,不见容于长主,深相忌惮。元徽三年,景素防阁将军王季符失景素旨,怨恨,因单骑奔京邑,告运长、佃夫云“景素欲反”。运长等便欲遣军讨之,齐王及卫将军袁粲以下并保持之,谓为不然也。景素亦驰遣世子延龄还都,具自申理。运长等乃徙季符于梁州,又夺景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