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目漏洞的生成除了上述在表现与再现的关系、真善美的尺度理解不同等方面的原因外,还有接受方面的原因。从戏曲接受与传播的角度看,新鲜感是接受者对艺术的永恒追求,再好的关目给人带来的刺激也会有遭到冷遇的时候,久而久之也会成为非陌生化的情节,造成欣赏者的审美钝化,否则,郑光祖对王实甫的忠实模仿就不会被后人指责。因此,后来的创作者务必要与前面的创作者展开一场超越战,要让戏曲情节重新陌生化,使其“奇”,形成新的关目漏洞,这里的关目漏洞实际上就是一种有意为之的“虚化”,是一种有目的、有计划的空白设置,因为这里的“奇”有尺度,有讲究,并非越奇越好,是“奇而不奇”之奇,又是“不奇而奇”之奇。 凌濛初曾针对那种假托寓言,“愈造愈幻”的做法曰:“人情所不近,人理所必无,世法既自不通,鬼谋亦所不料,兼以照管不来,动犯驳议,演者手忙脚乱,观者眼暗头昏,大可笑也。”[44]李渔亦曰:“传奇无冷、热,只怕不合人情。” [45]又曰:“无论词曲,古今文字皆然。凡说人情、物理者,千古相传;凡涉荒唐、怪异者,当日即朽”[46],戏曲当“非奇不传”,然这“奇”绝非离谱之奇,而是符合“人情物理”的“奇”,是能够反映生活及人们情感的“奇”,违背人情物理的“奇”乃属荒唐,是为“假奇”。据此,有人也许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倘若事事都依情理,世间哪有那么多奇可传么?诚如李渔所引之言:“家常日用之事,已被前人做尽,穷微极隐,纤芥无遗”[47],即如求平淡之事也许尚不可得,更遑论好奇之事,如何传奇?诚然,“世间奇事无多,常事为多”,然“物理易尽,人情难尽。有一日之君臣父子,即有一日之忠孝节义。性之所发,愈出愈奇,尽有前人未作之事,留之以待后人。后人猛发之心,较之胜于先辈者。”[48]传奇之“奇”不可能写完,因为“奇”的本质不在“事”,而在难尽的“人情”,这种“奇”就在你我身边,就在看似寻常的人情物理中,或者说,“奇”本为不奇,只不过前人没见过或没写过;前人没有见过的,今人可以加以摹写;前人已经写过的,今人可以挖掘前人未尽之处加以发挥,真正有生命力的戏曲就在这日日流于眼前的人情事理之中。所谓“既出寻常视听之外,又在人情物理之中”[49],奇即奇在于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