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戏曲批评理论中的“关目”主要指结构安排引人的、适合舞台演出的故事或在故事中具有有效性和重要作用的关键情节,这一批评范畴强调戏曲创作要能够呈现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美和一种丰富充实的内蕴美。“关目”常有漏洞,以往人们对其多持批判态度,认为它是戏曲剧本在情节结构方面所表现出来的不合情理、不合逻辑、不够严密的现象。然从审美和接受美学的角度看,古人所谓的关目漏洞当分而论之,那些有意为之的假漏洞有其积极的美学意蕴,它在客观上完成了对于现实人生的本真揭示,指引着观众体悟生存的意义,使观众的审美趣味得以提高,使其情感阅读期待得到满足。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中国古典戏曲批评范畴研究”(批准号12FZW003)、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古典戏曲品评观念研究”(批准号12YJC760043)、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重点项目:金代文物与金代文学研究(批准号:11AZW004研究成果] “关目”一词,近代以来已经很少使用,对它的关注与研究相对较少,然而它却是中国古典戏曲批评理论中关于情节安排和文本结构的一个重要概念,是古代戏曲评论家在批评元杂剧和明清传奇时常用的一个重要理论范畴。谓其常用,是因为今存元刊杂剧剧本的扉页上常标有“新编关目”之字样,用来表示戏剧情节之奇特;明清时期的戏曲评论和评点中也常以关目之好坏来评定戏曲的高下,如明初朱有燉在其《香囊怨》杂剧中,借剧中角色周恭之口称赞书会先生新编的《玉盒记》传奇为“十分好关目”[1],赞扬该剧情节引人,构思巧妙;李卓吾评《红拂记》曰:“此记关目好,曲好,白好,事好”[2],认为《红拂记》有四好,首先在于“关目”好,即有戏剧性的情节;评《拜月亭》曰:“此记关目极好,说得好,曲亦好,真元人手笔也”[3],同样将“关目”好视为首当其冲的批评要素;吕天成《曲品》中引述其舅父孙鑛的话(后被称为“论曲十要”)曰:“凡南剧,第一要事佳,第二要关目好,第三要搬出来好,第四要按宫调、协音律,第五要使人易晓,第六要词采,第七要善敷衍——淡处做得浓,闲处做得热闹,第八要各角色派得匀妥,第九要脱套,第十要合世情、关风化”[4],“关目好”被排在第二位,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那么,古典戏曲批评中常用的“关目”一词有何内蕴?人们在何种意义上使用它?对于关目又有哪些要求?关目漏洞缘何存在?如何理解关目漏洞?这些都是本文试图探讨的问题。 一、关目何谓? 在中国古典戏曲研究领域中,“关目”一词被广泛运用于戏曲文本、戏曲批评文本和一些戏曲理论专著中,是一个被运用得极为频繁的专门术语,不过可惜的是,古人并未给“关目”一词以明确的定义。纵观古人对于这一批评术语的使用,发现他们大都或者根据时人的用语习惯自然用之,或者沿袭前人的用语习惯类推用之,似乎“关目”一词不需要学术界定而自然明了,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词语,故我们不妨从字源的角度进入,以探究“关目”一词的内蕴。 关(關),本为象形字,门里有门闩的形状。小篆繁化后,演化成为形声字,从门,丱( guān)声。“关”的本义即指门栓,《说文》解释为“以木横持门户也”[5]。引申为要道,如《周礼·地官司徒第二》曰:“司关掌国货之节,以联门市”[6],此处“关”为界上之门,其义当指出入境之要道,司关即掌管出入境要道上过往货物的玺节,与司门、司市联合之人;贾谊《过秦论》“叩关”一语亦属此义。又引申为机关,指事物的枢纽或重要的转折点,如《后汉书·张衡传》曰:“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7],后人多用其“重要、关键、联系”之义,如关键、关紧、关节、关捩、关系等。“目”,象形字,外边轮廓象眼眶,里面象瞳孔,本指人眼,为人身体最为重要的器官之一,后引伸为想要的结果、名称、标题、条款、细则等义,如目的、名目、目录、条目等。“关目”二字合用,其核心意蕴为至关重要、关键的地方。 “关目”二字在中国古代常出现于小说和戏曲文本中,或指苗头、门道、节骨眼儿与小说情节;或指戏剧情节与戏剧剧目[8]。戏曲文本中的“关目”最早出现于《元刊杂剧三十种》,如《新编关目晋文公火烧介子推》、《新刊关目汉高皇濯足气英布》、《新编足本关目张千替杀妻》等,此处“关目”可理解为“剧目”,新编关目即新编剧目;亦可理解为关键情节或富有新意的情节,“新编”“新刊”等字样说明,这些采自中国古代历史故事或民间传说的剧本,在情节上进行了新的加工,有其独特之处,谓其“新编关目”即以其新颖而独特的情节为卖点,以招揽观众。 “关目”二字于元代已运用于戏曲批评理论中,目前发现最早的关涉“关目”的戏曲批评理论内容在钟嗣成《录鬼簿》中。钟氏于李寿卿《辜负吕无双》注云:“与《远波亭》关目同。”[9]《辜负吕无双》,本事不详,根据钟嗣成的注解可知,该剧与《远波亭》情节相同。此处“关目”即为戏剧情节义。贾仲明增补《录鬼簿》的吊词中多次出现了“关目”二字,如《吊陈宁甫》:“《两无功》锦绣风流传。关目奇、曲调鲜,自按阖天下皆传。”[10]《吊王伯成》:“《贬夜郎》,关目风骚。”[11]《吊武汉臣》:“《老生儿》,关目真。”[12]《吊王仲文》:“出群是《三教王孙贾》,《不认尸》,关目嘉。”[13]《吊费唐臣》:“《汉韦贤》,关目辉光。”[14]《吊郑廷玉》:“《因祸致福》,关目冷。”[15]以上诸例,在谈论“关目”时,贾氏运用了奇、风骚、真、嘉、辉光、冷等语,强调《两无功》、《贬夜郎》、《老生儿》、《不认尸》、《汉韦贤》、《因祸致福》等杂剧在情节上具有奇特、富有文采、真实和出人意料等特点,可见贾仲明论“关目”,意在情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