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新的神坐在锅炉里” 战后路易士改名纪弦,在台湾发起现代派运动,发表“现代派信条”。其第三条即涉及“新事物”议题:“诗的新大陆之探险,诗的处女地之开拓。新的内容之表现;新的形式之创造;新的工具之发现;新的手法之发明。”(61)在稍后的创作里,纪弦又慨然宣告:“然则,谁说机器没有诗意?/我喊机器万岁。/我用噪音写诗。”(62)虽似延续了未来主义的口号,但纪弦几经体验与挣扎,思维所及已不仅于此了。 对照他在当时的诸多诗论,我们知道,他强调的是调整审美观照,甚至“以丑为美”,要能够从现代事物(可以机器、噪音为代表)发现新的诗意。唯有认同工业、科学、都市,才能成为“现代的”诗人。这种观点在当时颇受到批驳,如覃子豪(1912-1963)便认为,如果“现代主义的精神,是反对传统,拥抱工业文明。”在高度工业化的西方世界早已遇到瓶颈,“若企图使现代主义在半工业半农业的中国社会获得新生,只是一种幻想。”(63)也就是说,他认为现代主义与社会物质条件相对应的,而中国(其实说的是“台湾”)却没有这样的基础。 覃子豪这种简单的对应说,有些道理,却也颇存漏洞。姑不论现代主义究竟是“拥抱”还是“批评”工业文明,两者也都有各自的脉络与意义,不必总是绑在一起。即以实际面而言,汉语诗人在生活模式与认知体系上,恐怕也不能自外于现代模式。即便是在相对落后的地区,“工业时代”及其底层的科学、表层的都市都是或远或近却又不得不然的现实。早在1955年,吹黑明(1930-)即以组诗《工人之诗》获得文艺协会新诗奖,例如其中的《工人之力和汗》: 硬铅、元铁、高碳钢…… 乖乖儿要它长不敢短,要它扁不敢方! 烘炉里抽出来,火的燃烧想复仇? 嗨!汗的大水烧灭你!(64) 这里有一种昂扬向上的腔调,咏颂过烘炉的运转、工人的劳动,颇不同于战前台湾诗人杨华(1906-1936)《女工悲曲》一类作品的控诉语调。因为吹黑明这组诗,已经抹掉了工人的疼痛与凄苦,而把声音交给集体的理念,所以“风格”反而比较接近苏联“无产阶级派”的诗歌。尽管这组诗写得比较简单,但以工人身份来写工厂中劳务体验,营造工业意象,仍然颇为难得。 另一位年轻的军旅诗人徐荣庆(一信,1933-)则作有《电之辑》,又分为《电灯》《电波》《无线电话》三题,仅举其最后一题: 以不可测之长,系两唇于各端 顽固的遥远 为战栗的金属纤手所掳杀 遥远的地球,受窘于 电流群的哗笑 波幅,掠夺地: 将千万距离 搜括于一秒的音囊(65) 这看起来是一首知性的“冷诗”,但却写得十分新鲜而生动。诗人一则大胆地使用“金属纤手”“电流群”“波幅”“音囊”等科学词汇,完全扣紧眼前的现代事物,赋予独特的感兴;一则熟练地操作现代诗的修辞技术(如“系两唇于各端”“电流群的哗笑”),以颇为精练的语言,写出现代科技所产生的“时空压缩”(time-space compression)的情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