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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音变化与构式省缩——禁止词“别”的产生路径补说(4)


    
    再看“别要”是否有可能先于“别”。“别要”先于“别”的支持性证据是,早期“别要”多见,“别”很少见,后来“别”多见,“别要”很少见,总趋势是“别要→别”。最早出现“别”和“别要”的文献是元曲和《金瓶梅》。元曲中只有4例“别”,且有可疑之处(见下);而《金瓶梅》中例子较多,主要是“别要”,有三十多例,而“别”只有三四例⑥。到《醒世姻缘传》“别”逐渐增多,几乎与“别要”持平;而到了《儿女英雄传》,就只有“别”而没有“别要”了。
    不支持“别要”先于“别”的证据是元曲已有“别”而没有“别要”。一般来说元曲的时代应该早于《金瓶梅》,但是元曲的例子是否可靠还有一些疑问。
    其一,元明时期大量口语性较强的语料,如元代白话碑、《元典章》、《通制条格》、《元朝秘史》、《老乞大》、《朴通事》、《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不同语体、不同地域的语言材料,都没有禁止词“别”,唯独元曲有4例。从元代到明代晚期有二百多年的空白,这比较特别。
    其二,如表1所示,《元曲选》表示禁止一般使用“休”,有1263例,另有“莫”142例、“不要”200例,突然冒出2例“别”实属罕见。
    其三,这些例子中的“别”还有别的解释。前贤所举元曲用例包括《元曲选》、《元曲选外编》、《太平乐府》,共有以下4例:
    (13)别引逗出半点儿风声,夫人他治家严肃狠性情。(《梅香》第一折,《元曲选》)
    (14)别近谤俺夫妻每甚的,止不过发尽儿掏窝不姓李,则今日暗昧神祇。(《哭存孝》第一折,《元曲选外编》)
    (15)问甚鹿道做马,风唤做鸡,葫芦今后大家提,别辨是和非。(套数[斗鹌鹑·自悟],《太平乐府》卷七)
    (16)怎将俺这一火同禁害?诉的明白,望仙尊别处裁。(《张天师》第四折,《元曲选》)
    例(13)是婢女樊素唱词,上下文是:“樊素实曾搬调的在后园中夤夜闲行,只恐怕老夫人知道无干净,别引逗出半点儿风声。夫人他治家严肃狠情性。”樊素怂恿小姐到后花园已须担责,如果再闹出半点别的“风声”,更得自己承担。因此“别引逗出半点儿风声”是樊素担心的事情,是怕给她另外弄出点责任,“别”仍可解释为“另外”。而且,剧中樊素饱读诗书,唱词说自满口“之乎者也”,别处禁止词用“莫”和“休”,即使当时“别”已经出现也属于很新的词儿,未必会出现在她的口中。此外《录鬼簿》卷下记载⑦:“郑光祖,字德辉,平阳襄陵人,以儒补杭州路吏。……病卒,火葬于西湖之灵芝寺。光祖名闻天下,声振闺阁,伶伦辈称郑老先生,皆知其为德辉也。”关于郑光祖的其他资料很少,这里说他是山西人(平阳襄陵人),难以确知是其郡望、籍贯还是出生地,不过入仕并终老于杭州,而且名闻天下,其作品中也不大可能出现一个当时杭州人未必能懂的北京周围的俗语词。
    例(14)是存孝妻子的唱词,表现出对义父听信小人谗言的失望。其中“近谤”王锳(1980:62)认为就是“将傍”,意思是“照料”“照应”;“别近谤”王先生说“犹云不照应”。按王先生解释,“别近谤俺夫妻每甚的”意思是:不照应我们夫妻什么。但是,如果把“甚的”理解为表反问,“别”仍然是“别的”“另外”的意思:别的还会照应我们夫妻什么?如此则句意亦通。
    例(15)出自元代杨朝英《太平乐府》,李焱、孟繁杰(2007)、王进(2014)认为“别辨”是“辨别”“分辨”的意思,蒋冀骋(2016)则赞同其中的“别”是禁止词。仅从上下文看,“别”确实以解读为禁止词为佳。不过,正如隋树森(1964:6)所说,“元人曲书大部分刊刻不精,脱字脱句,误字衍文,所在多有”。这套散曲见于不同的选本,各本文字互有出入,连作者也有周仲彬和吴仁卿两说。“别辨是和非”一句,元刊杨朝英《阳春白雪》作“想别辨个是和非”,旧校增“谁”作“想谁别辨个是和非”;明钞本《阳春白雪》作“想谁那辨个是和非”;明李开先《词谑》作“别辨个是和非”,明嘉靖间郭勋辑《雍熙乐府》作“再不辨是和非”。隋树森据此校理为“想谁别辨个是和非”⑧。由此看来该例“别辨”仍然是辨别的意思,《太平乐府》或许文字有脱落,或许是反问句——以反问表否定。
    例(16)“处”“裁”单用都有裁断、定夺之义,前文长眉仙曾做出裁断,说桂花仙子:“你既到书房中去,那淫邪之事,怕不是有的?”桂花仙子申说冤屈,希望长眉仙重新裁断。所以“望仙尊别处裁”不是希望长眉仙不要裁断,而是希望他另行裁断。
    其四,从版本源流看,上述(13)(16)出自《元曲选》。《元曲选》为明代万历年间臧晋叔所编。例(14)出自《元曲选外编》,所据版本为《古本戏曲丛刊四集》,而后者依据的是清代何煌校订的明末万历年间赵琦美钞校的《脉望馆抄校本古今杂剧》。众所周知,现存元杂剧除了《元刊杂剧三十种》是元人所编外,其余都是明末的刊本或抄本,多有改动之处。尤其是《元曲选》,其宾白部分可能完全为明代所加,而曲文部分也未免有增删润色之处(参看刘坚等,1992:12)。
    综上可见,元曲的禁止词“别”并不可靠⑨,目前发现的比较可靠的最早用例是明代晚期《金瓶梅》中大量出现的“别要”和偶见的“别”。因此,“别要”先于“别”在语言事实上也可以说得通。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