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家” 吕叔湘(2002-3:73-74)认为“做非领格用,家字有点像是赘疣”。举例很多,如:忽见居士到来,尽被他家苛责(维摩诘3)。例句见于《敦煌变文集》,表明“家”的用法见于唐。“这个没有语法作用的家字,在明代以后的文献里和现代的北京话以及一般的北方话里都不见应用。……但是在吴语区的一部分方言里,家字却发展成为一个表复数的语尾”(吕叔湘,2002-3:74)。山西、陕西沿河方言南段部分方言的复数标记“家”似乎也可做如是说⑦。 以上所讨论的沿黄河地区第三人称复数标记“弭/弥”、“每”、“们”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不同的历史文献声母都是[m-]。这不像是一种巧合,这个“[m-]”可能就是源于“弭”字的声母读音。 本文部分内容曾在“中国语言学发展之路——继承、开拓、创新国际学术研讨会”(2010.8北京)、首届中国地理语言学国际学术研讨会(2010.11北京)宣读。 附记本文分布图是日本京都同志社大学博士生中野尚美制作,在此致谢。 注释: ①“类推牵引”说法借自岩田礼(2009:22)。 ②晋语的变音是与“本音”相对而言。本音是指单个汉字的读音,这种读音通常是有来历的。“变音”是本音派生出来的,在声韵调某个或某些方面发生变化的语音形式。本音反映语音层面,变音反映语法层面(侯精一,2010:43-53)。 ③从张崇所言,[tsε]的本字是晋南、关中方言作复数后缀的“的(底)”(邢向东,2006:41)。 ④平遥往西约100多公里即至黄河,平遥、孝义、文水三地呈不规则三角形相邻近。这些地区指示代词的根词也都是“兀”(兀底、兀块等),人称与指代根词相同。 ⑤梅祖麟先生也曾指出,汉语的指示代词一般是两分制,如“彼”、“此”、“这”、“那”,而元代汉语使用“这的”、“那的”、“兀的”等准三分制形式,有可能受阿尔泰语的影响(梅祖麟,1984)。阿尔泰语影响是地域政治、文化、历史语言接触所致。以下两例是佐证: 平遥原名“平陶”,始光元年(公元424)因避太武帝名(拓拔)“焘”,遂更名“平陶”为“平遥”(《旧唐书·地理志》魏因太武名焘,遂改“焘”为“遥”)。公元428年北魏鲜卑拓跋部统一山西全境。 光绪八年续修《平遥县志》职官志卷七知县有“达鲁花赤”的记载:“元完颜大帖木儿达鲁花赤,梁官奴达鲁花赤,速鲁海都达鲁花赤”。据称,“按照元代官吏制度,路、府、州、县的总管有汉人或其它少数民族担任。但为巩固蒙古族的统治,朝廷加派皇室家族成员到地方担任监管,即‘达鲁花赤’”(《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1-13A-02《凤翔屈氏或为成吉思汗后裔》)。《平遥县志》还记载清代的“达鲁花赤”八人姓氏。说明有“达鲁花赤”监管地方行政并一直延续下来。 ⑥吕先生还提出一种省事的说法,是说“元人读每若们”。“每”、“们”同韵存在于今沿黄河南段东侧,山西省永济、万荣、吉县以及临汾市河东及临汾金殿话里。这些地区们=每[mei](声调不同)(侯精一、温端政,1993:628。又,潘家懿《临汾方言志》)。问题是这些地区第三人称代词复数标记都不是加“每”型。(复数标记用“每”的地方,如陕西神木,“每”与“们”又不同韵。很可惜眼下还拿不出“每”与“们”同韵、第三人称代词复数标记又是“每”的方言例证。 ⑦上文指出的晋方言平遥等几点,单数第三人称说“兀家”,所以“家”已非复数标记,“家”完全虚化。“家”必须在“兀”之后,与“兀”连用。联系到上文所举《敦煌变文集·维摩诘3》用例,“兀家”历史层次可以推溯到金、元以前。 【参考文献】 [1]白静茹2009《吕梁方言语音研究》,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2]蔡权1990《吉县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3]曹志耘(主编)2008《汉语方言地图集》,商务印书馆。 [4]崔荣郭鸿燕2009《大宁方言研究》,九州出版社。 [5]丁邦新(主编)2007《历史层次与方言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 [6]郭建荣1988《孝义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7]黑维强2008《陕北绥德话的人称代词》,乔全生主编《晋方言研究》,希望出版社。 [8]侯精一温端政1993《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9]侯精一2010《晋语的变音》,《历史语言学研究》第三辑,商务印书馆。 [10]胡双宝1988《文水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11]李建校等2009《永和方言研究》,九州出版社。 [12]李荣1985《官话方言的分区》,《方言》第1期。 [13]李小平1991《临县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14]刘坚江蓝生(主编)2002《唐五代语言词典》,上海教育出版社。 [15]刘勋宁1998《陕北清涧话人称代词和指人名词语尾[·mi]探源》,载《现代汉语研究》,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又丁邦新主编《历史层次与方言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 [16]刘育林1990《陕北省志·16卷方言志》,陕西人民出版社。 [17]罗杰瑞1995《汉语概况》(张惠英译),语文出版社。 [18]吕叔湘1940《释您,俺,咱,喒,附论“们”字》,载《华西协和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集刊》一卷二期。又《吕叔湘全集》第2卷,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 [19]吕叔湘1985《近代汉语指代词》,(江蓝生补),学林出版社。又《吕叔湘全集》第3卷,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 [20]梅祖麟1984《从语言史看几本元杂剧宾白的写作时期》,《语言学论丛》13辑,商务印书馆。 [21]潘家懿1988《临汾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22]乔全生1999《洪洞方言研究》,中央文献出版社。 [23]乔全生程丽萍2009《汾西方言》,九州出版社。 [24]史秀菊2010《山西方言人称代词复数形式的表现形式》,《方言》第4期。 [25]史秀菊2004《河津方言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 [26]宋文程张维佳1993《陕西方言与普通话》,陕西人民出版社。 [27]唐正大2005《关中方言第三人称指称形式的类型学研究》,《方言》第2期。 [28]汪化云2011《省略构成的人称代词复数标记》,《方言》第1期。 [29]王洪君1987《山西闻喜方言的白读层与宋西北方音》,《中国语文》第1期。 [30]王临惠2011《秦晋沿黄河方言声调的演变及其自然人文背景》,《方言》第3期。 [31]吴建生李改样1990《永济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32]吴建生1990《万荣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33]邢向东2002《神木方言研究》,中华书局。 [34]邢向东2006《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商务印书馆。 [35]邢向东2009《秦晋两省黄河沿岸方言的关系及其形成原因》,《中国语文》第2期。 [36]邢向东蔡文婷2010《合阳方言研究》,中华书局。 [37]邢向东王临惠张维佳李小平《秦晋两省沿河方言比较研究》,商务印书馆(即出)。 [38]徐通锵1991《历史语言学》,商务印书馆。 [39]岩田礼2009《汉语方言解释地图》,东京白帝社。 [40]张惠英1993《兀底、兀那考》,《方言》第4期。 [41]张崇1990《延川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42]张维佳张洪燕2008《远指代词“兀”与突厥语》,崔希亮总主编、曹志耘主编《汉语言文字学论丛》,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 [43]郑光(主编)2002《原本老乞大》,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