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哈姆莱特》中有涉性内容是不争的事实。对于涉性内容是如何呈现的,各家不乏语言修辞方面的研究。事实上,莎士比亚的性书写是多种多样的,他除了局部地运用隐语、双关语、谐音等语言修辞外,还在整体谋篇布局上巧妙地运用了互文、副线情节设置等更为隐蔽的技法。参透这些技法,可以展现莎士比亚高超的创作艺术,揭示他对自然意志的性爱所持的肯定态度,见出他对人性的宽容与悲悯和对性伦理的思考。 关 键 词:哈姆莱特/奥菲利娅/性书写/伦理 作者简介:郝翠屏,燕山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教授,2010-2011年度剑桥大学英语系访问学者,主要研究文学修辞与实用批评 作为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作家,莎士比亚留给我们众多对人性的思考。人性之中,性是不可避免的话题,也是极为敏感而隐讳的话题。对性的方方面面的揭示,既可体现作家的伦理观念和道德关怀,也可体现作家对人生的洞察。以《哈姆莱特》的创作为例,莎士比亚对历史传奇的改编、对奥菲利娅之死这一情节的设置、对奥菲利娅疯痴的描述、以及对奥菲利娅死亡意象的呈现,展现出高超的创作技巧。参透这些技巧,可以展现莎士比亚精湛的创作艺术,揭示他对自然意志的性爱所持的肯定态度,见出他对人性的宽容与悲悯,理解他对性伦理的思考。 互文见“性” 据载,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取材于1200年前后创作的欧陆历史传奇《爱姆雷特》(Amleth)。《爱姆雷特》是一则民间传说,由萨克叟·格莱摩提科思流传。原故事中王子爱姆雷特(Amleth)的叔父芬格(Feng)在杀死老国王之前就与王后有染①,弑君篡位后公开虐待王子,王子不得不装疯。为了试探王子,芬格安排一不知名的“美女”在林中引诱王子。芬格的逻辑是:如果王子没疯,自然会拜倒石榴裙下。没想到这个“美女”因从小就和王子一起长大,不但没有出卖王子与她承欢,还把芬格的阴谋告诉王子,并发誓永不背叛。至此,“美女”在戏中角色完结(贝文顿11)。 这个“美女”就是《哈姆莱特》中奥菲利娅的原型,但与奥菲利娅有着显著的不同。首先在原故事的异教文化中,“美女”妩媚无比,并非不谙性爱,也没有哥哥警示“失贞”的危险,更没有父亲对她种种安排。其次,“美女”与王子有明确的性行为,而且颇为享受其中快乐。此外,从芬格的逻辑中可以推断,对性爱有无感受是衡量一个人正常与否的标准,所以婚前媾和并不受道德指责。 到了莎士比亚笔下,原故事的“美女”情节被反转。奥菲利娅与哈姆莱特的恋情发生在宫廷变故之前,经过国王亡故、王后改嫁的风波后,奥菲利娅的父亲和兄长都反对她和哈姆莱特王子来往。奥菲利娅与哈姆莱特之间的性事没有直接明确的描写,但从王子及奥菲利娅的“疯痴”的言行举止中可以判断,二人尝过禁果,并孕育了“恶果”。奥菲利娅为自保贞洁坠河而死,哈姆莱特王子也为爱情决斗而殒命。这样,奥菲利娅与哈姆莱特王子的爱情(包括感情和性爱两个方面)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成了贞洁观的殉葬品。 从中可以看出,基督教文化中的性爱成了罪恶,成了对贞洁的背叛,婚前性行为或者与第三者通奸更是如此。莎士比亚对原故事的改造可以看出他对社会文化变迁的观察与思考。应该说莎士比亚对人类性欲是肯定的。“即使没有旁人的诱惑,少年的血气也要向他自己叛变。”(莎士比亚383)②这是人的自然意志。而这种自然意志一旦失去理性意志的控制,一旦不能走向合法婚姻,便违背了道德情感,便会酿成悲剧。哈姆莱特和奥菲利娅的性爱就是这样的悲剧。 假设奥菲利娅没有自杀而诞下私生子,那么私生子又会是什么命运?看一看《李尔王》中的爱德蒙,我们不难发现莎士比亚严肃而深刻的思考。爱德蒙的父亲说:“他的出生要归我负责;我常常不得不红着脸承认他,现在惯了,也就脸皮厚了。……他的母亲是个迷人的东西,我们在制造他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场销魂的游戏,这孽种我不能不承认他。”(611)这是一个宽容而善待的父亲。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莎士比亚的宽容与慈善,看出他对私生子所持的态度,但世情往往相反,否则就不会有爱德蒙的嫉妒——“大自然,你是我的女神,我为你的法律尽职效劳。为什么我要受习俗的欺凌,让世人的挑剔剥夺我的权益……为什么我叫私生子,为什么我卑贱,我的身材匀称,心灵高贵,容貌端正,哪一点比不上正夫人所出……”(620)爱德蒙由嫉妒而生怨恨,最终置父爱于不顾,陷害哥哥,酿成悲剧。而一切的开始则要追溯到性爱,追溯到性爱与伦理身份的冲突。 不可否认,性书写即使在文艺复兴时代恐怕也让人敏感。所以在《哈姆莱特》中,人物多在疯痴状态下谈性。哈姆莱特和奥菲利娅的疯言疯语很多都与性话题有关。只是王子嘴里说出来口无遮拦,而奥菲利娅的语言则比较委婉,充分体现出莎士比亚对人物的把握。很多读者都认为哈姆莱特是装疯,奥菲利娅才是真疯。笔者认为哈姆莱特和奥菲利娅都不是真疯:哈姆莱特的疯是策略需要,奥菲利娅的疯是她内心表达的需要。在当时的道德伦理中,与王子承欢又不能与之成婚,奥菲利娅与王子的爱情尽管“像冰一样坚贞,像雪一样纯洁”,也“还是逃不过馋人的诽谤”(422),奥菲利娅既无申辩权,又无人庇护,只好借“疯话”及“歌谣”诉说一二,别无选择地走向了绝路。以为奥菲利娅不是真疯的读者,基本上认同她借疯痴表达自己思想情感,并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给予分析,但本文更主张哈姆莱特与奥菲利娅的疯原属并置,都服务于莎士比亚对性书写的艺术处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