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别一种重读”的启示 狄更斯是一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的小说因其深刻的思想内涵而具有社会批判与道德教化的作用。在这一方面,狄更斯继承了18世纪英国小说家菲尔丁和斯摩莱特的写实传统。狄更斯小说的笔触涉及英国社会的政治、法律、道德、教育等各个领域,具有深刻的社会批判意义。这种对社会世态人情的真实而深刻、全面的描写,与法国巴尔扎克的传统具有相似之处,这是狄更斯的大部分小说能堪称现实主义经典作品的基本特质。 然而,狄更斯作为现实主义经典作家,其经典性是通过娱乐性和通俗性得以承载和实现的,或者说,娱乐性和通俗性不仅是狄更斯小说生成为经典的方式和途径,而且,它们本身也是经典性成分。娱乐性和通俗性原本也是相辅相成,不可截然分割的。娱乐性意味着通俗性,通俗性也是娱乐性不可或缺的因素,这两者共同促成了狄更斯小说不同寻常的大众阅读效应和图书市场效益。“他的那些令人着迷的作品不只是适于贵族、法官、商人等男女老少的读书人……城乡普通百姓都为之陶醉。”(18)狄更斯的小说在当时持续畅销,这不仅让作者誉满全球,也给他和出版社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入,还极大地提高了小说的地位,促进了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的空前繁荣,而这仅仅靠他小说的社会批判性的经典特质显然远远不够。对于狄更斯来说,故事、娱乐,童心、童话、通俗是他的小说风格、成为现实主义经典作家之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质素。娱乐与通俗是狄更斯小说显现在社会批判性之外的经典特质,或者说娱乐性与通俗性是狄更斯小说的“别一种经典性”。社会批判性和娱乐性,高雅和通俗等共同构成了更全面的狄更斯小说之经典性。 站在文学经典边缘化、文学网络化的今天,对狄更斯小说之经典性的别一种重读有何启示呢? 首先,文学的娱乐性是必要的,没有娱乐就没有文学经典,但不能为娱乐而娱乐,更不能“娱乐至死”。娱乐是有意味的,“文学在愉悦中让人性获得一种自由,进而让人依恋人生和热爱生命”,“引导人追求生命的意义与理想,塑造人类美好的心灵”。(19)若此,娱乐本身也蕴含了经典性成分,正是在此意义上,狄更斯小说的娱乐性成就了经典性。 第二,文学的通俗性是必要的,通俗文学之价值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但通俗不等于庸俗。通俗传达着人性的美与善,于是,俗中有雅,雅俗共存。狄更斯小说以童话般的纯真、通俗的手法表现对美好人性的向往与歌颂,有大俗又有大雅。若此,狄更斯式的通俗本身就蕴含了崇高感与经典性。正是在此意义上,狄更斯小说的通俗性成就了经典性。 第三,写手有可能成为大家,市场化也有可能成就经典,但前提是,作家和出版家自身要有人类的良知和道德底线,而不是一味迎合低级趣味,满足欲望宣泄并唯利是图。狄更斯小说惩恶扬善的道德追求和社会批判功能以及温情脉脉的人道关怀,融化着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呵护了弱小者的尊严与期待,这也使得他在当时的商海中不是沉沦而是崛起,他的小说也在通俗和娱乐的俗世里升华成了经典。 第四,现实主义经典作品反映生活的深刻性、全面性及其社会批判性固然是其经典性的重要内质,但文学创作的想象与虚构要求也允许作家为了读者的审美期待而编造故事、高于生活,追求通俗性和娱乐性。狄更斯怀有人类之良知,为大众读者尤其是普通百姓带来了不可或缺的审美欢乐,提供了受他们欢迎的精神食粮,正如他自己说的,“文学要忠心报答人民”(20),其创作动机和艺术追求有其功利性,更有其崇高性。没有市场、没有读者的作品很难成为经典,当然,听凭市场的泛滥而牟利的作品也未必能成为经典。当今网络化时代,文学界一方面惊呼文学被边缘化,另一方面又以“高雅”与“经典”的名义自觉或不无盲目地崇拜艰深乃至晦涩的现代、后现代文学(笔者并无否认其经典性的意思),甘于曲高和寡、享受“寂寞”,同时又对创作生产的数量空前而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的网络和非网络文学否定多于肯定(其间确实优者寥寥)。我们的作家(写手)、传播商拿什么娱乐读者,读者拿什么成就作家(写手)、传播商?在令人纠结的价值期待、阅读趣味和文化背景下,本文对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狄更斯小说之经典性作别一种重读,是否具有别一种意味和意义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