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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派诗歌中的“乡土与都市”主题意象(5)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 吴晓东 参加讨论

    陌生的都市
    《现代》杂志曾这样界定它所刊载的“现代的诗”以及“现代生活”:
    《现代》中的诗是诗。而且是纯然的现代的诗。它们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的现代的情绪,用现代的词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
    所谓现代生活,这里面包含着各式各样独特的形态:汇集着大船舶的港湾,轰响着噪音的工场,深入地下的矿坑,奏着Jazz乐的舞场,摩天楼的百货店,飞机的空中战,广大的竞马场……甚至连自然景物也与前代的不同了。这种生活所给与我们的诗人的感情,难道会与上代诗人们从他们的生活中所得到的感情相同的吗?(12)
    现代派诗人所面对的都市现代生活形态和“前代”以及乡土相对照,的确是迥然不同的。这是一种典型的现代工业和现代都市的生活图景。它必然要影响到诗人们的感情方式以及诗歌中的表现方式。“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的现代的情绪,用现代的词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正是现代派诗歌从情感体验到艺术形式都力图适应于现代都市生活的具体体现。
    但艺术发展的自身规律往往会表现出主观追求与客观实践的某种背反。前面引述的《现代》杂志的诗歌宣言代表了相当一部分都市青年诗人的主观趋向,或者说代表了他们在诗歌观念领域所自觉意识到的内容。但有意味的是,这种反映都市现代生活的所谓“现代”的诗歌,在现代派的创作实践中却并没有构成主体部分。1935年孙作云从总体上考察并估价了现代派诗歌潮流,他认为,“现代派诗中,我们很难找出描写都市,描写机械文明的作品”,相反,现代派诗中更明显的倾向是“多写自然之美及田园之趣”“如许多诗人写牧歌,写田园诗”,因此,“骨子里仍是传统的意境”。(13)孙作云的这种论断是大致符合现代派诗歌的历史原貌的。稍早一些时候,蒲风在《五四到现在的中国诗坛鸟瞰》一文中也以一种嘲讽的口吻得出与孙作云类似的判断:“现代”派诗在内容上,“因为他们中不少世家子弟,也不少农村里的或业已走到都市上的地主少爷,所以特多早年的美丽的酸的回忆,并且不时出现一些避世的虚无的隐士的山林的思想,什么黄昏呀,寂寞呀,故都呀……凡封建诗人所常用的字眼,都常是他们的唯一的材料”。(14)这里的“唯一的材料”等语未免失之片面,但至少证明在蒲风眼里根本看不到《现代》杂志所倡言的“现代的词藻”。尽管孙作云或者蒲风可能忽略了现代派诗中都市题材,可是他们的观察的确反映了青年诗人的创作实际。可以说,在现代派诗中占据主导性地位的仍是故园的眷恋与乡土的追怀,诗歌的主导风格也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感伤抒情。
    客观地说,现代派诗中仍有相当一部分是以现代都市社会作为抒怀写意的题材的。而考察这一部分诗作对于我们剖析诗人们对待都市的态度有着重要的心灵史价值。一个相当明显的倾向是:尽管诗人们对都市生活不乏倾心与投入,但更多的却表现出一种疏离、陌生甚至拒斥。譬如宗植的这首《初到都市》:“比漠野的沙风更无实感的,/都市底大厦下的烟雾哟://低压着生活之流动的烟雾,/也免不了梦的泡沫之气息;//也会遇见熟识的眼吗?/街灯之行列,/沉落在淆乱空间观念的,/纵的与横的综错里了。//落叶也该有其萧瑟的,/然而行道树之秋,/谢绝了浪游者的寄情。//嚣骚,嚣骚,嚣骚,/嚣骚里的生疏的寂寞哟。”诗人是一个都市中的“浪游者”的形象,他眼中的都市,是一个“无实感”的存在,泛着梦的泡沫的气息。“空间”的淆乱与综错也转化为“观念”的综错,这意味着都市的空间场景在诗人主观意识领域的投射,带给诗人的是一种难以适应的错杂感受。“无实感”的都市体验昭示了诗人在都市的“生活之流动”中无法把握到实实在在的给予生命以具体确证的东西,连萧瑟的落叶也“谢绝了浪游者的寄情”,初到都市的诗人只能在喧嚣声中感到“生疏的寂寞”。
    现代派诗人大多是这种都市中的陌生人,他们从眼花缭乱的都市的表象中最初获得的是“震惊”的体验。强烈地刺激他们的诸种感官的,是爵士乐的“颤栗的旋律”,“年红灯”的扑朔迷离,舞厅中女人的“肉味的檀色”以及绅士们的烟斗和“黑色的晚服”(子铨《都市的夜》)。诗人们应接不暇的,正是这视与听的感官印象,借助这些感官印象,诗人得以合成都市的外在表征。而内心深处,则是无法投入的疏离感。这使诗人宛若波德莱尔笔下的巴黎街头的张看者,以一双冷眼有距离地睇视琳琅满目的都市世界,思绪却从纷纭的都市表象中游离到不可知的远方。也正是这种心态上的游离,为这些都市诗人提供了更为超然的视角,从而使他们穿透都市的外表获得了那些沉迷于灯红酒绿的作为消费阶层的中产阶级无法意识到的关于都市文明的更本质的东西。正如本雅明说的那样,“大城市并不在那些由它造就的人群中的人身上得到表现,相反,却是在那些穿过城市,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那里被揭示出来”。(15)
    徐迟正是这种“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他有一首诗《春烂了时》:
    街上起伏的爵士音乐,
    操纵着蚂蚁,蚂蚁们。
    乡间,我是小野花:
    时常微笑的;
    随便什么颜色都适合的;
    您不轻易地撒下了饵来。
    钻进玩笑的网
    从,广阔的田野
    就搬到蚂蚁的群中了。
    把忧郁溶化在都市中,
    太多的蚂蚁,
    死了一个,也不足惜吧。
    这贪心的蚂蚁,
    他还在希冀您的剩余的温情哩,
    在失却的心情中,冀求着。
    街上,厚脸的失业者伸着帽子。
    “布施些;布施些。”
    爵士音乐奏的是:春烂了。
    春烂了时,
    野花想起了广阔的田野。
    诗人自喻为乡间的小野花,在田野中感到一种幸福和自足。但这朵“小野花”却从“广阔的田野”钻进都市“玩笑的网”,成为爵士音乐所操纵的“蚁族”中的一员。诗中的“您”不妨看做张开“玩笑的网”的一个女郎,她的“玩笑”般的游戏爱情的态度令诗人深感“忧郁”,但他仍旧在“失却的心情”中冀求着女郎“剩余的温情”,就像街头祈求布施的“厚脸的失业者”。这首诗在自伤自怜之外还同时体现出一种自嘲的心态,这使诗人得以游离出都市人群来审视“太多的蚂蚁”中的自己,体悟到自己原来不过是狂舞着的蚂蚁中的微不足惜的“一个”。而“厚脸的失业者”的形象也同样可以说构成了诗人对自己在都市中扮演的尴尬角色的深刻体认。应该指出的是,这首诗在艺术上也许并不十分成功,思绪的错杂大概是都市中骚动的感受在诗行中的具体印证。但诗作却有一种心态上的认识价值。诗中表现出的是身居都市遥想乡土的姿态,诗人与其说已经“把忧郁溶化在都市里”,不如说只有沉浸在对“乡间”的缅想的时候,才找到了心灵的真正慰藉。因而“野花想起了广阔的田野”构成了与街头爵士乐的旋律并行的另一种心灵的主调,这一调子在诗行中屡次复现,昭示了使诗人“迷失”其中的更内在的思绪。诗人对都市的讽喻和疏离感正是在与乡土的对照中强化的。
    在现代派诗人描写大都会上海的诗中,林庚的《沪之雨夜》被废名誉为“一篇神品,也写得最完全”。(16)这是一首只有八行的诗:
    来在沪上的雨夜里
    听街上汽车逝过
    檐间的雨漏乃如高山流水
    打着柄杭州的油伞出去吧
    雨水湿了一片柏油路
    巷中楼上有人拉南胡
    是一曲似不关心的幽怨
    孟姜女寻夫到长城
    这首诗的奇特处或许在于诗人感受都市的方式。大概因为是在雨夜,诗人并没有呈现十里洋场光怪陆离的视觉性表象,而是以听觉去感知。诗人听街上汽车驶过,并从檐间的雨滴的声响中获得近乎知音般的会心和启悟,于是打着柄杭州的油伞出去了。读到这里,读者也许期望到了街上的诗人该使我们“看”一些什么,然而诗人的感受焦点仍集中在听觉上,抓住他注意力的是南胡的曲子,从中联想到孟姜女寻夫到长城的传说。
    值得深入挖掘的是诗中表现出的一种“诗性关注”。废名解释说:“上海街上的汽车对于沙漠上的来客一点也不显得它的现代势力了,只仿佛是夜里想象的急驰的声音,故高山流水乃在檐间的雨滴,那么‘打着柄杭州的油伞出去吧’也无异于到了杭州,西湖的雨景必已给诗人的想象撑开了。”(17)这堪称是一个独特的品评。在林庚的描写中,上海作为现代大都会的色彩已经被他淡化了,或者说诗人关注的本就不在“现代势力”这一层面。尤其在后半首诗中,“诗性关注”的焦点竟是一首他人也许并不关心留意的南胡曲,并从中把联想延伸到遥远的北方抑或遥远的古代。如果我们不是看到“沪上”的字眼,很难相信这首诗写的是作为大都会代表的上海。
    诗人感受的方式本身标志了一种选择性。林庚之所以选择了檐间的雨滴、杭州的油伞以及一首幽怨的南胡曲,说明诗人更感兴趣的正是这些事物。这种“诗性关注”的重心所在尤其能够提示诗人的感受习惯甚至审美习惯。夸张一点说,隐藏在这种感受和审美习惯背后的,是一种文化心理。在《沪之雨夜》的意象层面的深处,我们可以隐约捕捉到林庚对上海代表的“现代势力”的某种文化态度。
    在废名看来,林庚的《沪之雨夜》虽然写在上海,写的是上海的雨夜,但却“目中无现代的上海”。“高山流水”的感怀与孟姜女寻夫到长城的本事都使这首诗超越了现代都市的时空而向古典文学世界的纵深里回溯。这种倾向不仅《沪之雨夜》独然,废名认为“林庚到江南去的诗都是‘满天空阔照着古人的心’的诗”。似乎可以说,林庚是以一颗古人的心去感受现代都会的。这使他一方面很难在心理上融入大都市的生活形态,另一方面却也获得了一种超脱感和历史感,从而以历史的兴衰际遇为镜子,在现实中鉴照出更深沉的历史感兴。不妨再看林庚的另一首也写在江南的《风狂的春夜》:“风狂的春夜/记得一件什么最醉人的事/只好独抽一支烟卷了/窗外的佛手香/与南方特有的竹子香/才想起自己是新来自远方的/无限的惊异/北地的胭脂/流入长江的碧涛中了/风狂而且十分寂静的/拿什么来换悲哀呢/惊醒了广漠的荒凉梦。”在南方特有的竹子香中,诗人突然又起“北地”之思。在“北地的胭脂”一句之后,诗人自己加了一个小注:“《匈奴歌》:‘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焉支即胭脂,原产北方,故有‘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之语。这时北平已如边塞那样荒凉,而到了南京上海一带却还犹如南朝的繁华;这局面又能维持多久呢!”(18)昔日“金粉”与“胭脂”的并置,到如今已衍化为繁华与荒凉的对比。林庚以南朝的繁华来比拟现代南方都会,在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表象背后,是一种难以为继的隐忧。在这首诗中,“古人之心”的感受方式同样给林庚带来了冷静而警醒的观照姿态。这或许正是作为大都市的局外人的视角对现代都会的一种更为清醒的揭示。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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