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中的韵语,大多在每节的最后部分,所具功能大致为:作为故事演进的一部分展开,具有情节推动的功能;在每节故事的最后,主要作为形式上的总结。后者较为普遍,如四、六、七、十一、十二、十三、十四、(34)十五、十六、十七(35)等节的韵语诗歌,大抵都是总结情节以示终了;而前者则因关涉到故事情节的展开,与宋代话本中韵语因出诸叙述人口吻而通常不参与情节展开,(36)有显著差异,值得特别关注: 猴行者乃留诗曰: 百万程途向那边,今来佐助大师前。 一心祝愿逢真教,同往西天鸡足山。 三藏法师答曰: 此日前生有宿缘,今朝果遇大明贤。 前途若到妖魔处,望显神通镇佛前。 (行程遇猴行者处第二)(37) 尊者一时送出,咸愿法师取经早回。尊者合掌颂曰: 水晶斋罢早回还,展臂从风去不难。 要识弟兄生五百,昔曾行脚到人间。 法师诗曰: 东土众生少佛因,一心迎请不逡巡。 天宫授赐三般法,前路摧魔作善珍。 (入大梵天王宫第三,《校注》第6页) 猴行者曰:“我即今有僧行七人,从此经过,不得妄有妖法。如敢故使妖术,须教你一门刲草除根。”主人近前拜谢:“岂敢有违。”战战兢兢,乃成诗谢曰: 行者今朝到此时,偶将妖法变驴儿。 从今拱手阿罗汉,免使家门祸及之。 猴行者乃留诗云: 莫将妖法乱施呈,我见黄河九度清。 相次我师经此过,好将诚意至祇迎。 (过狮子林及树人国第五,《校注》第14页) 深沙前来解吟诗曰: 一堕深沙五百春,浑家眷属受灾殃。 金桥手托从师过,乞荐幽神化却身。 法师诗曰: 两度曾遭汝吃来,更将枯骨问元才。 而今赦汝残生去,东土专心次第排。 猴行者诗曰: 谢汝回心意不偏,金桥银线步平安。 回归东土修功德,荐拔深沙向佛前。 (缺题第八,《校注》第23页) 法师七人大生惭愧,临行乃留诗曰: 谁知国是鬼祖母,正当饥因得斋餐。 更蒙珠米充盘费,愿取经回报答恩。 鬼子母赠诗云: 稀疏旅店路蹊跷,借问行人不应招。 西国竺天看便到,身心常把水清浇。 早起晚眠勤念佛,晨昏祷祝备香烧。 取经回日须过此,顶敬祇迎住数朝。 (入鬼子母国处第九,《校注》第25页) 次入一国,都无一人,只见荒屋漏落,薗离破碎。前行渐有数人耕田,布种五谷。法师曰:“此中似有州县,又少人民,且得见三五农夫之面。”耕夫一见,个个眉开。法师乃成诗曰: 荒州荒县无人住,僧行朝朝宿野盘。 今日农夫逢见面,师僧方得少开颜。 猴行者诗曰: 休言荒国无人住,(38)荒县荒州谁肯耕? 人力种田师不识,此君住处是西城。 早来此地权耕作,夜宿天宫歇洞庭。 举步登途休眷恋,免烦东土望回程。 (经过女人国处第十,《校注》第27页) 法师起身,乃留诗曰: 女王专意设清斋,盖为砂多不纳怀。 竺国取经归到日,教令东士置生台。 女王见诗,遂诏法师一行,入内宫着赏。 (经过女人国处第十,《校注》第28页)(39) 女王遂取夜明珠五颗、白马一疋,赠与和尚前去使用。僧行合掌称谢,乃留诗曰: 愿王存善好修持,幻化浮生得几时? 一念凡心如不悟,千生万劫落阿鼻。 休喏绿鬓桃红脸,莫恋轻盈与翠眉。 大限到来无处避,髑髅何处问因衣。 女王与女众,香花送师行出城,诗曰: 此中别是一家仙,送汝前程往竺天。 要识女王姓名字,便是文殊及普贤。 (经过女人国处第十,《校注》第29页) 上引诸例,大抵体现了故事中角色相互之间的问答呼应,因而具有情节性的功能。 反观如今得到较为普遍认同的宋代话本如《碾玉观音》、《错斩崔宁》等,考究其韵文部分的功能,清楚地显示出两篇中大抵皆是叙述人之口吻,韵语诗歌之前往往用“正是”作为导引,或对人物形象作出形容,或对事情原委给出评说,而无论哪种情形,基本都不参与情节的推进。(40)值得留意的是,《碾玉观音》上下分卷处,有韵语结之以为标示:“谁家稚子鸣榔板,惊起鸳鸯两处飞。”之后便是:“这汉子毕竟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41)如果要举出宋元话本中以韵语诗歌出诸故事主人公之口吻,且在情节进展中有推进性功能的例子,大约最显著的要数《快嘴李翠莲记》,(42)该故事的焦点正在李翠莲之伶牙俐齿,而李翠莲之种种说辞,大抵皆以韵语诗歌出之。这是与其他宋元话本非常不同的例外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