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的这种终极关怀与常见的对于人的现实境况和具体遭遇的关怀,尽管着眼点和具体内容不同,但关注的对象都是人,体现着相同的人文精神,并且对于人来说各有其不可替代的意义和价值。 第二,比较完整地写出了诗人在其人生价值取向形成过程中的丰富而复杂的心路历程。 《游仙诗》作为诗人学道修仙历程的“自叙”,其引人注目之处主要不在学道修仙过程本身,而在于这个历程所展现的丰富的思想内容,特别是诗人精神发展变化的心路历程。 诗人的心路历程开始于对生命悲剧及其所带来的焦虑和痛苦的感受和体验,继而为了摆脱悲剧性命运及其所带来的焦虑和痛苦,而开始了寻求解脱出路的探索。在经历了探索、失败,再探索、再失败之后,诗人认识到在人间要彻底摆脱悲剧性命运根本不可能,因而重又陷入极度痛苦和悲哀的深渊,与此同时其思想也发生了重要变化:世上之人要想得到彻底的拯救,摆脱生命有限性和人间的一切灾难和痛苦,唯一的希望是在人间之外的神仙世界。于是,诗人决心告别人间,走学道修仙的人生之路。就这样随着“希望”之光在诗人心中的升起,悲哀、愁苦的阴云一扫而光,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从此开始诗中再也见不到前面反复出现的悲哀、痛苦的描写即可证明。接着,在对其所选定的学道修仙人生之路的实际践行中,其心境又有了新的变化:从修德悟道时心存高远和对于神仙世界的强烈向往,到与世俗罗网彻底决裂,向神仙世界奋进,再到从九霄云外的神仙世界远望人间而“发现”世界渺小、人间可哀,反映诗人已经看破人世,超越世俗,亦即表示诗人经过不断的修炼已经超凡脱俗,距离神仙世界越来越近。最后,终于修炼成仙,在神仙世界永享自由快乐。 可以看出,诗人通过自己学道修仙历程的“自叙”,比较全面和完整地描述了内心世界发展变化过程。这个充满哲理性悲情的“感受”“体验”“思考”“探索”和“追求”的过程,在诗人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感情波澜,形成了内涵丰富而又充满曲折的心路历程,反映着魏晋时代一代知识分子在精神寻觅过程中富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精神风貌和人格特征。 在先秦汉魏诗歌中,很少有作品能够反映出涵盖如此深刻、丰富而又完整有序的心路变化历程。从这个意义上,把《游仙诗》视为一篇诗人的精神“传记”并非没有根据。 第三,以抒情的方式表现悲剧美。 与叙事性作品如戏剧、叙事诗、小说等展示悲剧美的方式不同,《游仙诗》则是通过诗人对于悲剧性命运的感受和体验及其所引起的内心世界的深刻变化表现悲剧美,亦即不是通过再现悲剧性的真实“现场”,而是通过令人震撼的“悲剧情态”来感染和打动读者。由于诗人的富于感染力的引导和渲染,这种“悲剧情态”带给我们的感受之强烈和真切不仅不亚于叙事性作品的“现场”目击和“客观”描述,而且还使沉重感和压抑感油然而生。更为重要的是,《游仙诗》除了展示“悲剧情态”之外,还象征性地表现了对于悲剧性命运的挑战,反映了诗人的超越精神和对于人的终极关怀。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积极的思想因素,使我们在《游仙诗》所营造的“悲剧情态”中所感受到的恐惧和悲哀不仅不会转换为反感和厌恶,而且会由于体会到人的尊严和崇高精神而深感振奋和快慰。而这正是我们从《游仙诗》中所得到的审美心理体验!“至极的美就是属于悲剧的美!感觉到所有的事物终将飘逝的意识,使我们完全浸染于至极的悲痛当中,而这一份悲痛则又向我们展示启现那些不会飘散消逝的事物,那就是永恒的、美的事物。”(24)可以说,《游仙诗》以抒情的方式所展示的正是这种悲剧美的特有魅力。 第四,《游仙诗》在题目运用上的创新。 众所周知,“游仙诗”本是指通过描写神仙世界以寄托主观情思的诗歌,所以,如果从题目的本意出发去衡量郭璞《游仙诗》的思想内容,显然存在“文不对题”的问题。那么,究竟应当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是从传统的观点出发判定其对题目的误用,还是根据作品的具体内容重新定义“游仙诗”这个诗歌类别?我认为,后一种认识,即从发展的角度看问题更为符合包括诗歌类别在内的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诗人以旧题写新内容,实际是大胆突破了旧题的传统边界而将全新的内容输入,亦即以“旧瓶装新酒”,扩大了传统“游仙诗”题目的容纳范围。这样虽然使“游仙诗”失去了本意,但却换来了“游仙诗”类别的发展。 如此看来,诗人以“游仙诗”为题写全新的内容绝不是题目的误用,而恰恰是不受传统定义和现成“规则”的约束,勇于创新的生动体现。 以上四点突出体现着郭璞在诗歌创作中取得的突出成就和对中国诗歌史的重要贡献,(25)特别是前两点,无论是从主题的性质、题材的开拓上看,还是从思想内涵的深刻性和丰富性上看,在中国诗歌史上都具有开创性意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