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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文学中环境怀旧的三种类型(5)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江海学刊》2015年第4期 [美]斯科特·斯 参加讨论

    我不时地想,我能认出一幢房子,一堵墙,甚或一棵树……它在一刹那间变亮,然后又在我得以抓住它之前突然消失……(第91页)
    这个为全世界所熟知的城市发展进程在此处被置放于软弱无力的怀旧的强烈语境中。每当讲话者辨认出某样熟悉的东西——“一幢房子,一堵墙,甚或一棵树”——在追求新的建设中发展的力量就会抹除过去。《探矿者》中所描述的焦虑不安在这里被归咎于无名的发展力,而故事中的讲述者,我们将之视为读者,他代表着保守的、怀旧的世界观,但他也无法阻止变化的进程。
    在故事里有一处,讲述者似乎代表艺术家——或许更宽泛地讲,代表相关的市民——以保护的目光凝视这个世界,但却未能阻挡不想要的变化,他因此而承担责任。勒克莱齐奥写道:
    以前曾经是由长满苔藓的高墙围护起来的花园所在地,现在变成了油污遍地的停车场,在其上耸立着巍峨的、刷白的、十层、八层、十二层高的大楼。最麻烦的是我无法回忆起我的过去。现实突然抹去了我儿时的所有记忆,只留下痛楚的荒芜感、支离破碎感,一种模糊的、茫然的、割裂过去与现在情感的焦虑感。……我已意识到,正是由于偏离,由于不再将目光集中于我的世界,我背叛了它,任其发生变化。我将目光移开,与此同时事物就能发生改变。(第90页)
    虽然这段话暗含的意思是,如果当初那位专心致志的观察者的目光能足够坚定的话,他原本是可以预先阻止不想要的变化的;而这个说法实际上表明了,人类要阻挡变化的发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当然,他的目光“游移”开了;而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背叛”我们原先所珍视的东西——因为在我们的人生历程中,我们永远好奇的注意力会不由自主地四处游走。然而,虽然勒克莱齐奥作为作家似乎更热心于说出人类的基本境况,而不是介入特定的原因、理由,但是他在这里所讲的内容却可能包含着一个政治真理:即当我们“移开目光”的时候,好的东西就很容易发生“变化”。有人可能会争辩说,“变化”是一个中性词,无所谓好与坏——变幻无常是所有生物和经人手触碰的所有事物(包括我们的城市)的本性。但这个故事中富有同情心的叙述者在让其弥足珍贵、备受珍惜的儿时场所(故事名字“晨曦别墅”里的“晨曦”字面意思是黎明、曙光,暗指一个人的青年时代或人类文明过去的黄金时代)“经受变化”时清楚地感受到一种负疚感。
    《飙车》中另一个特别引人深省的故事是“走私者”,这个词在这个标题中是指人贩子,即从东欧“偷运”经济难民到像法国这样国家的人,在这些国家里,他们做着苦力,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这个故事的中心人物是一个叫米洛斯的男人,他加人了一个由东欧各地区移民工人组成的群体,他们都有无比强烈的空间位移感和思乡病——他们远离家乡,抛妻别子,甚至忘记了他们自己的语言。这个故事在描写浓浓的思乡情感之时特别精彩——这种情感不仅是对诸如米洛斯这样的难民的生活的界定,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类存在的基本结构的一部分。虽然米洛斯在该短篇故事的语境中未能如愿以偿,回归故里,但他强烈的返乡冲动(一种怀旧的冲动)在故事结尾的几行中得到了表现:
    他向山顶爬去,在明亮耀眼的冬日阳光里艰难前行,似乎他要爬回到时间的起点,爬回到再也没有憎恨与绝望的地方。
    ……米洛斯瞥见了明净天空映衬下的罗西朗格,就像从窗户向外望,看见了永恒。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他从山坡上松散的石头上爬过,几乎无法呼吸,手上和膝盖上的皮肤被磨掉。他拖着箱子前行,因为它时不时地要撞在锋利的岩石上。……尽管有冰冷的寒风从积雪的山峰吹来,他还是在悬崖边躺了下来,虽然疲倦但眼睛还是大大地睁着,直视远方,似乎在那儿某处地方,在他坚定不移的目光的注视下,无论何时,尽管寂静无声,莉娜的眼睛都会突然睁开。(第167页)
    这个精神绝望的人物实际上不可能瞥见他心爱的妻子,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家的方向。“似乎”(这个虚拟的措词很关键)代表着他欲望的强烈程度,能使他离家近一点。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勒克莱齐奥小说中所表现的境况怀旧的本质:这是一种情感上强烈但物质上软弱无力的状况——它是人类生活中常常痛苦不堪的现实。正如我试图指明的,这种状况在地理(或环境)语境中常有描绘——焦躁不安,离乡返乡以及地点自身所经历的变化。
    最后,我将转向我在这篇文章中想着重阐述的环境怀旧的第三种范式,即“策略或期待性怀旧”。在这种情况下,怀旧不仅仅被用作一种美学手段或一个哲学概念,而且也是一种修辞力量——某些作家相信它可以真正改变世界。弗雷德·戴维斯(Fred Davis)在其1979年的书《怀念昨日:怀旧社会学》(Yearning for Yesterday:A Sociology of Nostalgia)中论证说,“怀旧情愫”实际上是我们“审美体验”的组成部分,它无处不在,是所有媒介的艺术品频繁使用的表达方式之一。他写道:
    怀旧情愫似乎是如此频繁和一致地注入我们的审美体验中,我们有正当理由开始怀疑怀旧不仅是艺术品魔力般地唤起的一种情感或心情,而且它本身也可以说是一种有特色的形式,一种符号元素的代码或图形,它在语言中主要起着以某种模糊的、模仿的同型/构替换它旨在唤起的情感或心情的作用。 (第73页)
    虽然有更为被动或更为少数的审美怀旧版本——如我在前面所论及的地点怀旧和境况怀旧——它们可以通过艺术或文学激发我们对于与某些种类处所的深层关系的思考或思考作为人类意味着什么,但还有一种更为策略性的、或者说行动性的环境怀旧模式,它利用怀旧体验的情感强度激发个人的或政治的行动。这后一种怀旧模式与戴维斯的“模仿同型性”理念相左(通过这种理念,怀旧艺术实际上代替了读者的怀旧精神状态)。然而,在某些怀旧性质的环境写作范例中,怀旧心理被用作引起读者注意、关切以及改变其行为举止的策略性工具。如果说在环境行动主义中,在怀旧的策略性使用上有一个模仿过程的话,那么它就发生于当艺术家--作家表达出他或她自己的怀旧情感之时,其描述是如此栩栩如生,以致它诱使读者感受到了他们自己的怀旧情思——这种情思或与作者描述的现象相关,或与读者自己生活中带怀旧色彩的方面相关。
    在拙文《“作好最坏的打算”:爱,可以预见的失去,以及环境评价》(“‘Be Prepared for the Worst’: Love, Anticipated Loss, and Environmental Valuation”)中,我详尽地讨论了“期待性怀旧”这么一个概念,该文首次发表于2000年,后被收入我2008年的书《走出去思考》(Going Away to Think)中。在该书中,我是这样描述与这种独特的环境怀旧模式相关联的接受--抵抗情感支点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想一想,迟早有那么一刻,你此刻所珍爱的东西将不复存在。你热爱什么呢?现在想一想。而且想一想,就在眼前,片刻之后,你珍视的东西不复存在。你可以拍打,摸索,恳求保护你最喜爱的森林,恳求保障你丈夫或妻子,或你恋人,或你小孩生命无恙。或者你也可以调整自己,适应变化。准备好失去或准备好战斗。或者准备好失去是为了激励自己去战斗。这些强有力的信息在关于人类文化与自然世界的后工业书写中已无处不在。(第55页)
    我在此的意思是,通过设想可能发生的逝去,这可以迫使我们行动起来,阻止可预见的失去(或不愿看到的变化)发生。这种形式的环境怀旧并不简单地认为所有形式的失去都是人类存在或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不可逆转的基本元素,人类存在或过程与特定处所的关联是如此深刻,以致这些处所无法受到保护或保留;相反,行动主义的策略性使用是以这样的理念为前提的,即:怀旧情感可以运用于特定的文学手段中,以促使读者采取保护行动。
    这类写作的一个例子就是小说家兼散文作家约翰·尼科斯(John Nichols)的挽歌——对于他移居的故乡新墨西哥州陶斯(Taos)及其附近(由于城市发展)变幻迅速的景观的伤感。在其1982年的书《秋天最后的美丽日子》(The last Beautiful Days of Autumn)中,尼科斯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如何培养读者尤其是在一年之中他最喜爱的季节——感觉清爽、色彩艳丽的秋天——欣赏乡村高耸的沙漠景观以及当地百姓的过程。他写道:
    我为秋天而活。一整年我都梦想着这凉爽美丽日子的到来,并回忆那过去的十月。在我骨子里它是最富有生机活力、最令人心碎的真正季节。我喜欢那寒风,日渐枯萎的叶子,以及断断续续刮过这贫瘠山谷的第一场雪风。……我期待着山地季节壮美地逝去——彼时群山与醒目的冬天洁白的光泽脉动,与一百万株光秃秃的白杨树矛一样的树枝一起搏动……(第3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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