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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汉文学研究中的《汉志》主义及其超越(4)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学遗产:中文版》 徐建委 参加讨论

    三 周秦汉学术史研究中的《汉志》主义
    章学诚《校雠通义》曰:
    校雠之义,盖自刘向父子部次条别,将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非深明于道术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于此。后世部次甲乙,纪录经史者,代有其人;而求能推阐大义,条别学术异同,使人由委溯源,以想见于坟籍之初者,千百之中,不十一焉。(19)
    章氏谓千百年以来得刘向父子校雠之形者多,而得其神者少,其神即“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之义也,此非深通《汉志》者不能得。而作为确立典范的《汉志》,一直是历代文献整理与学术辨章的首要参考对象。中国人对周秦汉学术史的理解,刘向父子所垂示的结构是主要的法门之一。特别是关涉到先秦乃至西汉学术时,《汉志》图谱更是绕不开的关键。可以说,我们今日借以描述先秦学术的核心观念和形式,依然处于刘氏父子的规范之内,甚至有一定程度的排他性,即其他可能的理解是被无意中排斥的,因此当我们看到蒙文通“晚周史学三系”的新划分之时,会有极为新鲜的感觉。
    故《汉志》影响于后世学术,最为根本的地方在于,它几乎成了我们描述周秦汉学术、思想与文学的“基础结构”。即我们在无意识地使用《汉志》的基本结构来重建周秦汉的文学与思想,而没有明确意识到其图书分类的性质,以及其内在的文本变迁问题。而考镜源流之术,本质上是一种“图像化”学术史的方法,即将学术史想象成类似于河流的形式,有源头,有主干,亦有分支,每一学术个案,均可由此被纳入一个流动的传统当中,并在这一传统中获得意义。这是一种有效且明晰的方法,但因其几乎是唯一的方法,因此其自身的适用度及局限应予反思。
    海因里希·沃尔夫林(Heinrich Wlfflin,1864-1945)在其《美术史的基本概念》中提出了五对概念,形成其犀利的风格学主张,用以剖析绘画、雕塑和建筑,它们是:线描和涂绘,平面和纵深,封闭形式和开放形式,多样性和统一性,明晰和朦胧(20)。这五对概念,我们借用过来,各取其一,略作转化,正好代表了《汉志》在传统学术思想史中的形象,以及我们超越《汉志》的五种维度和可能。
    其一,线描和涂绘。刘向校书的种类划分原则,经刘歆《七略》的整理而成熟。《汉书·艺文志》继承了《七略》的这种基本架构,将刘向整理过的图书分作“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等六类,并将《七略》中的总纲“辑略”分散插入六略之内,这很像是毛公做过的事,即把《诗序》分散置于《诗》的每篇之首。如此一来,原来混乱的秘府藏书,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同时,作为整体的前代文献,以及这些文献所代表的知识,开始出现了源流清晰的线状图谱。这样做不仅有利于图书的分类和整理,更有利于所有“可能的阅读者”的理解。
    当然,刘向完全可以不按照学术特性来分类,而是依据时间或地域特性来分类,如此,就会有另外两种完全不同于今天的《汉志》面目:层叠式的文献层结构,或地域性的知识群落平面布局。事实上,类似的尝试有不少前辈做过,如蒙文通先生关于晚周史学三系的辨析,就是最为学者熟悉的此类研究之一。就目前所见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而论,以时间标尺划分出先汉各历史阶段的文献层,是一项几乎难以完成的工作,但又并非全无可能,毕竟《汉志》所载文献之间,总体上还是有时间上的先后,比如战国晚期的文献,在《汉志》中就比较容易识别。而以地域论,则相对较易,甚至不比以学术特性分类为难。刘向之所以使用学术特征来梳理秘府图书,主要在于这是一种战国以来被普遍接受的分类观念,《庄子·天下》《荀子·非十二子》《韩非子·显学》《论六家要旨》等文献,均以学术特性为分类标准,这说明,战国时代学派的存在的确是一个很明显的社会现象,至西汉此风犹存,故以此为标准作图书种类的划分,于刘向而言,自然是最合理的选择。
    刘向在学术分类基础上,有意嵌入了“考镜源流”的方法,使得其描述更加具有线条的特征。若仅以学术特质分类,每一部分文献更像是一个群组,当加入了源流思考,每一个群组内部就有了时间先后的文献排列,这就使得今天的《汉志》看起来,或想象起来,具有一定的线描特点。
    在《汉志》式的线描结构中,就单一一部文献来说,其意义的获得,往往需要在时间链条中加以思考,这就是传统学术中特别突出的思考方式,至今仍深深地影响到学术史、文学史的问题方式。但是一部文献或一种思想,不仅仅是时间链条中的一环,它还是同时代不同类型的文献或思想中的一种,其主要的著述目的,依然可能是满足当日时代之需求,而非建构完善的学术系谱。同时,它也是某一地域文化浸淫下的产物,虽然很多时候学术特质相近的著作或思想,往往产生地域也比较接近,但地域和学派划分毕竟是两个路数,因此线描结构下,地域性也是容易被遮蔽的特点。年代性、地域性仅仅是一部文献所可能呈现的部分特点,还有其他多种可能的特性存在。
    其二,平面和纵深。《汉志》书单中的每一部文献,都是刘向整理过后的版本,或者说,就是一个静态的文本,后世人自然会以单一文本视之。然而从传世《别录》佚文细细推敲,事实恐非如此。刘向会在《别录》中特别介绍所整理文本的“作者”以及与此“作者”相关的学术史知识。比如荀子,我们就可以在《孙卿子书录》看到与《史记·荀卿列传》大体一致的内容。这样做,除了可以特别明确文本的学术传统外,还利于规划或确定其“时间位置”“地理位置”以及“学术位置”的归属。《汉书·艺文志》继承了这种做法,虽然不是每一部文献都可以找到“作者”,但却在线描图谱中给予了它“具体的”位置。后来读者,检索《汉志》,自然会参照《汉志》中的位置,来理解某部文献。这个位置是固定的,属于某一“作者”或“时刻”。从这个意义上说,《汉志》书单在时间属性上,是平面的和“即时”的,即每一部文献都被“放置于”某一个固定的点,并因之“扁平化”,以适应其位置的即时性。
    然而《汉志》上的每一部书,都是一个过程文本,从其出现到刘向校定,有的绵延数世纪,甚至有多个不同系谱文本的系统,比如《周易》,《左传》中的引述已见今本《周易》之仿佛,但《左传》中所使用者又与今本不同。从《汉书·儒林传》等传世文献以及新近之出土文献来看,至西汉时,尚有多个《周易》文本系统,卦序、《易传》等差异极大。每个文本系统之内,文本也是在变动当中,多数有增益,如《左氏春秋》就是在不断地增加新材料。但也有渐次删减者,如《论语》,《鲁论语》《齐论语》经张禹删削而成《张侯论》。而像《尔雅》《管子》《战国策》《山海经》等文献,各卷写成时代悬隔,原本就不是一部部预先设计好内容的书。《晏子》《管子》等子书所代表的是某类文献,而非某部书籍。因此,《汉志》书单上的每一部书,其文本之中都埋藏了某种量级或大或小的学术史。从时间属性上看,它们是一卷卷纵深的文本,而非平面的“扁平”文本。
    当后代的阅读者依据常规的阅读经验,将《汉志》书单当成一部部静态的、非过程性的文本之时,那些存在于文本纵深之中、生动而富于意义的学术历程就消失了。
    其三,封闭形式和开放形式。《汉志》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封闭的形式,或者说它是以一种封闭的形式容纳和规范了前代的文献和知识,并为它们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系谱。系谱本身就是一种封闭的形式。《汉志》六略,以及六略之内的各种知识类型和系谱的划分,不仅使得归入某一类的文献整体被限定或趋向于限定其学术特征,从而具备了一种外加的规定性,也使得每一部具体文献具有向其所在分类的趋同性。这是典型的封闭结构。
    此可以《汉志·诗赋略》的分类问题做一说明。《诗赋略》缘何分为“屈原赋之属”“陆贾赋之属”“荀卿赋之属”和“杂赋”“歌诗”五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学术史疑案,困扰着辞赋研究者。有不少学者试图解释其中缘由,但因为文献阙如,多作猜测之语。不论何种猜测,总会有一些道理,也能解释一部分《汉志》分类的原因,或者说可能的原因。但是,不论何种解释,总是要去寻找“屈原赋”“陆贾赋”和“荀卿赋”三类辞赋的内在统一性,即力图发现那些被归入以上三类辞赋作品的统一或相似特征,为《汉志》的归类寻找合理性依据,实质是按照分类之既定事实,去逆推其分类标准。此种做法,首先是以默认《汉志》有统一的分类标准为前提的。这就是《汉志》对我们今天研究者的潜在规范,《汉志》的封闭形式成为我们思考的起点,而非对象。
    战国秦汉之时,由于大量公共素材的存在,使得整个知识体系和多数文献呈现开放的形式,虽然学派之间有着相对鲜明的学术主张和风格,但相互之间的交叉亦非罕见。《晏子》《荀子》《太公》《管子》《吕氏春秋》《淮南子》等文献,均呈现出学术、文献取材的开放特征,并没有表现出彻底的排他性。比如《荀子》,《劝学》篇是荀子所著一般没有异议,但是其中的许多论述并非荀子自创,很可能采用了诸家皆用的公共素材。“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一句又见《文子》,署之云“老子曰”;“君子之学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一句,见于《管子》;此篇尚多被其他文献称作“传”或“谚”的语句,如“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等,出于公共素材之可能性颇高。此乃今日可考见者,其他不可考者,想必尚不在少数。上述互见之记载,无法判断孰先孰后,最好以公共素材视之,此种知识背景下的文献,其文本形式上,至少是存在一定的开放性的。而学派之间,也难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其四,统一性和多样性。此处的统一性和多样性指的是后人依据《汉志》对文本意义的理解。《汉志》著录文本流传于今日者,六略之中传世比率几乎呈递减状态,“六艺略”内文献传世者占比最高,“诸子略”“诗赋略”次之,“兵书”“数术”“方技”三略各自除一两部文献外,绝大多数文献不传于今。故而,本文所指之理解,主要针对前三略而言。
    前三略中,情况也不一样。“六艺略”六经每经一编,《论语》《孝经》、小学各一编,除小学类外,各编内均以经文本为中心,下列传、说、记各类,各编所列文本内容,往往比较单一而纯粹,比如《诗》类之《鲁故》,即《鲁诗》之训诂;《论语》类之《鲁安昌侯说》,即张禹之《论语》说。即便如此,经之外,传、说文本的内容也多呈现出多样性和开放性,这从《尚书大传》《韩诗外传》和《左传》等文本中,均可看出。“诸子略”“诗赋略”的文籍多数是重新整理的,因此刘向的归类方式对于文本意义的理解,就有一种相当重要的先导作用,上文所及“诗赋略”问题即是一例。
    即便前三略的文献排布有较大不同,但总体上的分类安排,还是让后世趋向于按照其分类,以及每类的主题去理解文本的意义。《汉志》的此种安排,无形中把各个古籍文本纳入到了其所属的“意义网”中,后人对其意义的理解往往要受到此无形之网的影响。如此一来,我们对文本意义的理解就趋向于从其类属的内在规定性和统一性,而非在一个开放的场域中去发现其意义的多元性。比如《左传》和《老子》,一属“六艺略”之《春秋》类,一属“诸子略”之“道家”类;汉代以后,《左传》之学乃经学之重要领域,而《老子》则为道家及道教之首要经典,各自源流清晰,但罕有交集。然《左传》中所记春秋时代的处世原则、策略等,却与《老子》思想有相通之处,可以说它们是一个思想背景下的产物,此可参杨宽《老子讲究斗争策略的哲理》(21)、高木智见《<老子>思想的历史研究》(22)。特别是后者,其第一章《<老子>思想的本质及其背景》有比较详细的讨论,令人信服。同样的,《老子》与《孙子兵法》亦存在类似问题。故而,若将时间限定在某一特定阶段,《汉志》不同分类中的同时段文献,其文本的意义若置于它们共同的、开放的知识背景之下,就会呈现多元的特点。
    其五,明晰和朦胧。这是指学术史描述的清晰程度。《汉志》因其线描式的封闭形式,给我们描述了一幅清晰的学术史画面:六艺为宗,百家争流,诗赋附益,兵书、数术、方技为底色与补充。这是一副井然有序、次第分明的学术流别图。在这样的叙事结构之中,那些无法判断年代的公共短章,因在各文献之间有互见,故而后人依据《汉志》系谱中的时间线索,很容易划出依附知识流传的图谱,且有“文献依据”。可以说,在《汉志》叙事中,公共素材的存在,使得各文献之间有了潜在的承袭关系。当然,早期文献之间存在一定的传承关系是必然的,比如《庄子》中的核心思想明显来自《老子》,《淮南子》与《吕氏春秋》颇有渊源,《史记》多采《左传》《国语》《战国策》《世本》等等,这种粗线条的文献流传是学术史的基本特点之一,早期文献影响于晚期文本的事实,更是无可置疑。
    但是,相较于其他时代,战国秦汉学术史的年代关系就显得模糊和朦胧得多,原因何在?大约可举三端:一者乃因时代久远,文献传世者万不及一,故难有确实之材料可供分析。二者春秋战国之际出现的一大批公共素材为后来文献所用,故战国秦汉文献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前端的公共素材“覆盖”于战国中期以后文本。因为这种覆盖,使得多数同类文献之间存在一类相同或相近的论述,又无专书存录此类文献,故难以判断此类材料在不同文本中的先后,于是那些引录公共材料的文献之间,在一定范围之内,其学术年代关系是模糊的。三者则可称之为末端文本写定的收束问题:刘向所主持的校书写定了诸文本,故而曾经大量流传的公共短章在此时代之后湮灭不见,多数虽然被“固定于”各古籍中,但却无法判断这些互见短章之间的关系了(23)。
    总之,继承刘向校书遗产的《汉书·艺文志》,不仅是我们了解西汉以前文献与知识情况的主要文本,同时它的文本结构也是规范我们思考先汉问题的“前在结构”。在其规范之下,多层面的、流动的和开放的文本,变为平面的、静止的和闭合的文本,模糊的学术史变成了清晰的学术史。同时学术史“可理解的形式”出现了,它所建立的图像化的学术史叙事范式,直到今天依然是我们最主要的问题方式之一。
    由此,笔者想以“《汉志》主义”这个词来概括历代对先秦学术叙事所秉持的基本规范、结构或者默认体系。主义是一个外来词,英语中以—ism后缀的形式出现,或独立成词(isms),据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一书的介绍,ism本为希腊文后缀,“在英文里是一个表示行动的名词(baptism—受洗);一种行为(heroism—英雄行为);某种团体所具有的信仰与行动(Atticism—雅典风格,Judaism—犹太教);流派(Protestantism—新教教义,Socialism—社会主义)或是学派(Platonism—柏拉图主义)”(24),总的来说,主义一词在现代汉语中的词义大体源出西文,主要用以表示某种特定的思想、宗旨或学说体系,所持有的系统的理论和主张。而我所谓“《汉志》主义”乃是指我们理解西汉以前学术史时所持的基于《汉志》的学说体系。
    《汉志》主义基于刘向父子的校雠之法与叙事结构,它是后人极佳的理解先秦至西汉学术的门径,但也成为了一种理解和表述的“禁锢”,限制了对学术史其他可能的思考。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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