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画隐逸环境 从西晋左思(250?-305?)与陆机(261-303)的同题诗《招隐》⑩,均以水光山色来招人隐逸,即知隐逸环境中,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美景,对隐居者颇具魅力。在唐五代隐逸词中,因此出现主写隐逸环境之美的篇章,其如李梦符《渔父引》: 村寺钟声渡远滩。半轮残月落前山。徐徐拨棹却归湾。浪叠朝霞锦绣翻。 在全篇四句中,除了第三句是写渔父划船返回港湾,其他诸句皆在刻画周遭环境,有听觉的村寺钟声,有视觉的远滩、前山,还有随时间流动的残月、朝霞,以及在旭日照射下、被清风扬起的金色波浪。 又如孙光宪《渔歌子》二阕: 泛流萤,明又灭。夜凉水冷东湾阔。风浩浩,笛寥寥,万顷金波澄澈。 杜若洲,香郁烈。一声宿雁霜时节。经霅水,过松江,尽属侬家日月。 《渔歌子》凡十二句,本篇有关环境描写竟达十一句,举凡目之所见,如闪烁飞行的萤火虫、广大的东湾、澄澈宽阔的金波;耳之所闻,如悠扬的笛声、自然的雁鸣;鼻之所嗅,如散发香气的杜若;体之所感,如夜凉、风大,无一不让人见识隐逸环境之清新,而感到心神酣畅。 然而须加辨析的是,隐逸环境果真清一色美好吗?不必亲历其境,也心知肚明,答案绝对为否定。尤其渔隐是漂流江河之上,江河岂能时时风平浪静。张志和《渔父》首章:“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若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虽然将周遭环境写得仿佛画幅,但当时与他唱和之词,却云:“舴艋为舟力几多。江头雷雨半相和。珍重意,下长波。半夜潮生不奈何。”其兄张松龄所制《渔父》也透露着担心:“乐在风波钓是闲。草堂松径已胜攀。太湖水,洞庭山。狂风浪起且须还。”如此,隐逸词内为何仍往往描绘美景?此可从黄蓼园对张志和《渔父》首章的评语释疑,其云:“数句只写渔家之自乐其乐,无风波之患,对面已有不能已者。隐跃言外,蕴藏不露,笔墨入化,超然尘埃之外。”(11)比起宦海险恶,隐士所处之自然环境,虽亦有缺憾,但由于隐士内心愉悦,想到的景致便偏于美,诉诸笔墨也就“象”由心“取”了。 (四)描写隐逸生活 远离政治环境、红尘俗世,避居田野、山林、江湖之后,身心得自由的隐者,是如何度日呢?唐五代隐逸词的作者对此曾有叙述,其如李珣《定风波》: 十载逍遥物外居。白云流水似相于。乘兴有时携短棹。江岛。谁知求道不求鱼。到处等闲邀鹤伴。春岸。野花香气扑琴书。更饮一杯红霞酒。回首。半钩新月贴清虚。 据词人所述,十年隐居生活,他亲近白云流水,兴起便泛舟江上,希望通过垂钩以求悟道,四处邀请鹤鸟为友,在春天花香飘逸时,弹琴、读书、饮酒,偶然回头,还可欣赏高挂天际的新月。 又如作者佚名之敦煌曲子词《浣溪沙》: 山后开园种药葵。洞前穿作养生池。一架嫩藤花蔟蔟,雨微微。 坐听猿啼吟旧赋,行看燕语念新诗。无事却归书閤内,掩柴扉。 在本篇当中,作者进行的动态活动,包括开园种药葵、穿水池、莳花、散步;至于静态活动,则有赏花、坐听猿啼、闭门读书。所以,纯粹是从心所欲地度日。 (五)抒发隐逸哲思 平心而论,隐者原本就异于流俗、不满现实,否则不会选择远离人群,他们是属于思考性较强的一群。在隐逸的岁月里,他们看,他们听,他们做,他们感受,他们更思考。于是唐五代隐逸词中,出现了抒发隐逸哲思的作品。其中以释德诚所制《拨棹歌》哲理最深邃且阕数最多,兹举一例为说: 一任孤舟正又斜。乾坤何路指津涯。抛岁月,卧烟霞。在处江山便是家。 这阕寄寓佛理的隐逸词,是通过舟行水上,随波漂荡,不知何处为栖息地,指出人生无常,进而揭示,我在何处,何处便是我家,希望个体能因避居山水之中,使精神彻底超越世俗羁绊。 抒发隐逸哲思之例,又如李珣《渔歌子》: 楚山青,湘水绿。春风澹荡看不足。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相续。 信浮沉,无管束。钓回乘月归湾曲。酒盈罇,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 在山居渔隐的自然风光与形体精神自由的状况下,作者明智地思索出,为自己而活最重要,世俗扰人的荣辱没有意义,无须理会。 (六)歌咏前代隐士 隐士是隐逸的主体,歌咏隐士之作,因与隐士隐逸相关,故可列入隐逸篇章。类似观点,可见霍建波《宋前隐逸诗研究》将“直接发表对于隐居、隐士等有关问题看法的”(12)纳入研究范畴。 唐五代隐逸词歌咏隐士之作,计有两阕,所咏隐士皆属前代,兹依写作先后说明。其一为薛能《杨柳枝》,词云: 众木犹寒独早青。御沟桥畔曲江亭。陶家旧日应如此,一院春条绿透厅。 本篇乃词人于春天时节,莅临御沟桥畔之曲江亭,见杨柳青青,思及“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13)的东晋隐士陶潜。接着料想,陶氏厅堂在庭院所植柳树千丝万缕的映照下,必定洋溢着绿意,辗转带出陶渊明隐居生活的美好喜悦,并透露出词人对隐士陶渊明的追慕之情。 其二为李珣《定风波》,词云: 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一叶舟中吟复醉。云水。此时方认自由身。花岛为邻鸥作侣。深处。经年不见市朝人。已得希夷微妙旨。潜喜。荷衣蕙带绝纤尘。 乍读此词,本以为是李珣自叙隐逸经过与隐逸生活之作。但总觉“功成归看五湖春”一句,并不符合词人在前蜀“以小辞为后主所赏”(14)暨其国亡的生平事迹。及见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言:“此以范蠡功成,扁舟泛于五湖为高尚,故咏其事以见志也”(15),才恍然大悟。本篇首写范蠡隐逸之因,次书范蠡隐逸生活,末言范蠡经由隐逸悟得虚极玄妙、清静无为之理,胸中不染纤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