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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传授的现代命运——教育史上的林纾(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学评论》 陈平原 参加讨论

    二 从《荆生》《妖梦》到《续辨奸论》
    林、蔡之争,单就《公言报》和《北京大学日刊》上的公开信而言,双方都不失风度,基本上都在说理,即便有挖苦的味道,仍相对委婉,给对方留足了面子(16)。但小说《荆生》《妖梦》就不一样了(17),明显带人身攻击。尤其不智的是,林纾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德高望重的蔡元培。你可以说“好谐谑”乃其天性,再加上小说既然“专以抨击人之有禽兽行者”,自然没什么好话;但辩称《蠡叟丛谈》的文字“与大学讲师无涉,公不必怀疑”,那是说不过去的。《荆生》里的“皖人田其美”指陈独秀,“浙人金心异”指钱玄同,“新归自美洲”的“狄莫”指胡适,不必考证,当初的读者一眼就能认出,这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至于《妖梦》里被“罗睺罗阿修罗王”全部吃掉的白话学堂的人,包括那位“谦谦一书生也”、见教务长田恒(影射陈独秀)毁谤伦常、提倡白话,竟然“点首称赞不已”的“校长元绪”,不是蔡元培又能是谁呢?
    1919年3月21日《北京大学日刊》上刊出蔡元培复张厚载函,并附有张的来函,后者对林纾影射蔡元培一事并未隐瞒:
    《新申报》所载林琴南先生小说稿,悉由鄙处转寄。近更有一篇攻击陈、胡两先生,并有牵涉先生之处。稿发后,而林先生来函,谓先生已乞彼为刘应秋文集作序,《妖梦》一篇,当可勿登。但稿已寄至上海,殊难中止,不日即登出。倘有渎犯先生之语,务乞归罪于生。先生大度包容,对于林先生之游戏笔墨,当不甚介意也。
    蔡元培怎么能不介意呢?如此北大学生,挑拨师长是非,且在报上传播诸多不利于学校的风言风语,说轻了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报记者”风格。校方将其开除,处罚虽稍重,却也不无道理(18)。至于蔡元培的回信,显得很有风度:
    仆生平不喜作谩骂语、轻薄语,以为受者无伤,而施者实为失德。林君詈仆,仆将哀矜之不暇,而又何憾焉!(19)
    无论新派、老派,读这两段文字,都会觉得林纾骂人不对,蔡元培修养很好。这一局,林纾输得很惨。
    至于传闻林纾写《荆生》是在怂恿手握兵权的弟子徐树铮动用武力来消灭新文化人,目前没有找到任何旁证材料,大概属于新文化人的“哀兵之计”。张厚载说的没错,那只是林纾一时兴起的“游戏笔墨”,偶有杀伐之声,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想想林纾本人自幼学剑,且“少年里社目狂生,被酒时时带剑行。列传常思追剧孟,天心强派作程婴”(20),再加上撰有记录闽中武林轶事的《技击余闻》,还有《剑腥录》中吹嘘邴仲光如何仗剑行侠,这“伟丈夫”实为林纾的自我期许(21)。只是三人成虎,日后史家也懒得仔细追究,林纾“勾结军阀铲除异己”的罪名,就这样被派定了。
    林纾在新旧文化论战中发表“游戏笔墨”的《荆生》与《妖梦》,确实不太妥当,起码是有失大家风度。可这也说不上多大的罪过。新文化人因没有对手,太寂寞了,演起双簧戏,在《新青年》上刊出钱玄同代拟的王敬轩来信,以及刘半农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答王敬轩书》,不也是一种假托与戏弄?这与林纾写小说骂陈、胡,不过是五十与百步的差别。
    在《新青年》与《学衡》的对抗中,后者批评前者“以群众运动之法,提倡学术,垄断舆论,号召徒党,无所不用其极,而尤借重于团体机关,以推广其势力”(22)。在一个风云变幻的变革年代,很难真的像胡先骕所设想的,“以中正之态度,为平情之议论”——《学衡》上的文章,论及新文化时,同样充满怒气与怨气;但胡君最后提出的“勿谩骂”戒律,还是发人深省(23)。值得注意的是,《新青年》同人中,对“骂人”公开表示不妥的,只有胡适一人(24)。而且,就连胡适本人,后来也承认陈独秀之“不容他人之匡正”自有其道理。在叙述文学革命进程的《逼上梁山》中,胡适引述了他与陈独秀关于是否允许批评的通信,然后加了个按语:“这样武断的态度,真是一个老革命党的口气。我们一年多的文学讨论的结果,得着了这样一个坚强的革命家做宣传者,做推行者,不久就成为一个有力的大运动了。”(25)只讲运动效果,不问手段是否正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此百无禁忌的“革命”,不无深入反省的必要(26)。
    林纾致蔡元培信,前一封开篇叙旧,后一封又有“与公交好二十年”的说法(27)。这可不是胡乱攀附,读蔡元培1901年下半年日记,五处提及与林纾同席或晤谈(28);此前两年,日记中甚至有:“点勘《巴黎茶花女遗事》译本,深入无浅语,幽矫刻挚,中国小说者,惟《红楼梦》有此境耳。”(29)早年友人,日后立场迥异,“公遇难不变其操,弟亦至死必伸其说”,这本是很可钦佩的态度。论战激烈时,双方都控制不住自己“正义的怒火”,难免出言不逊,这完全可以理解。但时隔多年,林纾还用刻毒的语言来辱骂蔡元培,这就有点太过分了。我指的是林纾本人特别看重的、撰于1923年春的《续辨奸论》(30)。
    《续辨奸论》是骂新文化人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所谓“用最传统的语汇把‘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响应者统统斥为‘巨奸’”;“直到此时,林纾对那些鼓吹‘新文化’的‘五四’新人物,依然是满怀着憎恶和反感”(31),说得没错,只是不够贴切。因为,这篇文章直接针对的是北大校长蔡元培。文章开篇,先痛斥“巨奸而冒为国学大师”,这可不是无的放矢。请看下面进一步的铺陈:
    彼具其陶诞突盗之性,适生于乱世。无学术足以使人归仰,则嗾其死党,群力褒拔,拥之讲席,出其谩譠之力,侧媚无识之学子。礼别男女,彼则力溃其防,使之媟嫚为乐;学源经史,彼则盛言其旧,使之离叛于道;校严考试,彼则废置其事,使之遨放自如。少年苦检绳,今一一轶乎范围之外,而又坐享太学之名,孰则不起而拥戴之者?呜呼!吾国四千余年之文化教泽,彼乃以数年烬之。
    如此不学无术而又占据高位,能够号令学界,而使得“吾国四千余年之文化教泽”毁于一旦的,可不是一般的学者,陈独秀、钱玄同、胡适都不够格。尤其是使得太学废置考试、学生遨放自如、男女媟嫚为乐的,只能是同意招收女生的北大校长蔡元培。如果说这还有点虚,下面这两句用典,可是彻底坐实了林纾的矛头所向:
    鱼朝恩之判国子,尚知周易,彼乃宦者之不如;贾似道以去要君,尚有文采,彼乃椎鲁而不学。来为祸而去为福,人人知之,余尚何辩也?其辩为吾道辩也。(32)
    唐代太监鱼朝恩(722-770)安史之乱后随唐玄宗出逃,侍奉太子李亨,颇得重用。永泰年间,代宗加封鱼朝恩判国子监事,兼光禄、鸿胪、礼宾等职,进封郑国公。朝恩既已贵显,乃学讲经为文,执《周易》升高座。宋理宗时权臣贾似道(1213-1275)多次以弃官相要挟,逼迫度宗不断给他封官加爵。贾除撰有《悦生堂随钞》及《促织经》外,还是个很有造诣的艺术鉴赏家。这两个都不算僻典,林纾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大概都能读懂。以判国子监(国子监最高长官)来影射北京大学校长,这很容易理解;而更贴切的“今典”是1922年年底及1923年初,蔡元培一直与北京政府抗争,1923年1月17日更是为抗议教育总长彭允彝干涉司法独立与蹂躏人权,愤而辞职并立即离京。此事引起很大风波,报纸连篇累牍报道,可谓路人皆知。林纾可以不同意蔡元培的立场,但嘲笑他没有学问,且辞职是为了加官晋爵,这明显不入流。因为,按照那个时代的伦理道德及学术标准,这位前清翰林、留学德国多年、曾任民国首任教育总长的北大校长,无论如何是值得尊敬的。
    这篇《续辨奸论》当初并没有引起关注,若蔡元培看了,必定还是那句话:“林君詈仆,仆将哀矜之不暇,而又何憾焉。”林纾空有一腔卫道热情,可惜不太会说理,再加上喜欢骂人(33),那就更是落了下风。用这种办法,不但打不倒蔡元培,反过来还伤害了自身。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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