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创获既竟,请再略举若干美中不足之点,及可商榷者数端,以就正于作者。 (1)似尚有些轻重倒置之憾。 文学史上有所谓“大家”与“名家”之别:前者作品繁富,内容充实,大有影响于后来作者,例如屈原与陶潜;后者作品既寡(亦有多者),内容亦瑕瑜互见,对于后来之作者,影响未必普遍,例如鲍照与岑参。就文学史之立场言,对于前者之叙述,自当详于后者。而胡先生于此,却不免有轻重倒置之憾。例如他对建安作者,即曹植亦未论述;而刘宋一代一位无足轻重之作者(颜延之),反占去了本书中之一节。 (2)汉代乐府似应提及。 汉代之乐府歌辞,多系采自民间,可与《诗经》之《国风》等量齐观,且为建安诗歌的来因之一,故论汉文学时,不可把它漏列。胡先生未注意到这点,故对建安诗歌之来源,说得不很圆满。 (3)似太轻视了民间文学与翻译文学之势力。 “一切文学均从民间来”——这恐怕不一定是胡适之先生的偏见。南朝文学之受民歌影响,似属显而易见。又魏晋时代之翻译文学,虽不十分出色,而对中国文坛上之影响,亦属大极。作者对于这些,如能酌予叙述,当为读者所欢迎的。 (4)似有因噎废食之嫌。 作者因为力求客观,乃对一切作家,不加评判。但是客观的涵义,似不限于偏重叙述。假使批评得当,也可算是客观——而且是一种难能的客观。胡先生惟恐孱入成见,一句不敢评判,那是一种消极的客观,似有“因噎废食”之嫌。须知凡读文学史者,目的在求对于各时代的文学得到一条评价的途径。所以一句不敢批评的作者,也不可谓已尽其职。 (5)纪事诗似乎不是弹词的来源。 作者于论元白纪事诗后,有一段说: 总之,此种书的两种特点:一是长篇,二是通俗。所以到了明代,竟化身为弹词。最著者如杨升庵之《二十一史弹词》及明末人的《天雨花》之类。(页二五七——二五八) 直认弹词就是纪事诗的化身。此恐未必然。按弹词之体裁,与由敦煌发现的“俗文”及“变文”无异,且大半以劝善戒恶为宗旨,或与注重言情的纪事诗体没有什么关系。 (6)传奇小说恐亦非由诗歌转变。 作者论唐代小说盛行之原因云: 到了此时,各种诗体均已作完,诗之地步臻于绝境,乃在诗国以外另觅一个发展的园地。将诗的涵义,用散文的体裁写出,于是乃由诗而变为小说。(页二六三) 此论未始不通,然与小说发展之途径相背。论中国小说者,咸以为六朝时代已有不少的小说出现,如刘义庆之《冥验记》及《世说新语》,颜之推之《冤魂记》和王嘉之《拾遗记》等都是。不过在技术上差了一些。到了中唐,小说之风渐开,同时又在古文的幂幕笼罩之下,故用古文来写小说的风气甚盛。 以上诸点,都是所谓“小疵”而已,当无损于本书之价值。 廿二年六月十四,草于行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