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君择言进梁王事出《战国策·魏策》。梁王魏婴在范台宴饮诸侯,鲁君避席择言相赠:“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远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③鲁君援古鉴今,逻辑谨严,环环相生,万语千言,全系收束四字。此番赠言,尤重忠告之谊。 据此知赠序滥觞于先秦时期的散体赠言,多为仁人君子对赠予对象提出的“致敬爱、陈忠告”之辞,往往偏重告诫之义,富于哲理性。先秦这类赠言多发生在离别之际。古人安土重居,重聚伤离,贵族出行要举行隆重的祖道仪式,还要赋作祖饯祝文以祭祀路神,确保旅途平安。祖饯祝辞祈祷于神,祝福于人,《吴越春秋》所载越王勾践到吴国去时文种所撰祖道祝辞,便属此类;《诗经·崧高》提及仲山甫出祖时吉甫所作诵辞,可能也是祖饯祝辞。相违赠言则纯粹对人,忠告多于祝福,现实大于理想。赠言不绝如缕,至唐蔚为大国;祝辞随仪式的简化不断新变,至汉魏六朝而衍变为离别诗。姚鼐跳过诗歌阶段追索源头,亦可谓得其正途。 然而,许多学者考镜赠序源流区别于姚氏,并追本于诗序,认为赠序文是从赠别诗前小序逐渐独立出来的。如曾国藩《易问斋之母寿诗序》便持此论:“古者以言相赠处。至六朝、唐人朋知分隔,为饯送诗,动累卷帙,于是别为序以冠其端。昌黎韩氏为此体尤繁。间或无诗而徒有序,于义为已乖矣。”④稽查文献,以言相赠处的例子确实不多,曾氏则另辟蹊径,从离别诗序中探源,亦有一定的道理。古代王公大臣、文人雅士的出行经常要举行大规模祖饯仪式,赋诗言别。如西晋石崇出使,潘岳、刘琨等三十人齐聚金谷涧游园饯别,斗酒赋诗,留存有《金谷诗叙》述其盛况;唐玄宗天宝三载,贺知章归越,唐玄宗及百官赋诗饯送于长乐坡,并御制《送贺知章归四明诗序》述其缘起。这种冠于赠诗前面的小序,与诗歌有着较明显的分工,相对散体赠言的“致敬爱、陈忠告”之义有较大变化。倒是曾国藩所谓“无诗而徒有序”的文章侧重言理,介于叙事与议论之间,间以篇末抒情言别,更符合姚鼐所确立的赠序一体。可惜的是曾氏以赠序源出序跋,故以徒序为乖,在《经史百家杂钞》中亦剔除“赠序”一体。针对此举,施畸批评道:“赠序与序跋绝不同源,姚氏所推考者是也,其叙列在书说之后,诏令以前,尤为独到之见……乃曾氏不问质德,不考渊源,惟其名之同,遂悍然合于序跋,是岂非自信太过,而昧厥源流耶。”⑤施氏辨体意识还是非常明确的。然而,早在宋明时期,人们便是从序跋中逐步厘出赠序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