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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一剪梅》词体的演进与定型(4)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韵文学刊》(湘潭 赵惠俊 参加讨论

    由于辛弃疾的横空出世,使得南宋词坛中出现了一批效仿稼轩体词风的辛派词人。这些词人不仅在词作的风格上效仿辛弃疾大声铿鞳的粗放,于长调中直抒国仇家恨与个人抱负,而且在词体形式上也喜用辛弃疾所开拓出的通俗浅近的语言体式,更有不断效仿稼轩体词的习作出现。《一剪梅》词体的演进也不能逃脱这一词史背景,辛派后劲在创作《一剪梅》的时候普遍采用辛弃疾所开拓出的叠韵体式。如:
    一剪梅
    刘仙伦
    唱到阳关第四声。香带轻分。罗带轻分。杏花时节雨纷纷。山绕孤村。水绕孤村。更没心情共酒尊。春衫香满。空有啼痕。一般离思两销魂。马上黄昏。楼上黄昏。[2](P2846)
    一剪梅
    赠紫云友
    葛长庚
    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好同携手上瀛洲。身在阎浮。业在阎浮。一段红云绿树愁。今也休休。古也休休。夕阳西去水东流。富又何求。贵又何求。[2](P3296-3297)
    一剪梅
    袁州解印
    刘克庄
    陌上行人怪府公。还是诗穷。还是文穷。下车上马太匆匆。来是春风。去是秋风。阶衔免得带兵农。嬉到昏钟。睡到斋钟。不消提岳与知宫。唤作山翁。唤作溪翁。[2](P3363)
    一剪梅
    客中新雪
    方岳
    谁剪轻琼做物华。春绕天涯。水绕天涯。园林晓树恁横斜,道是梅花。不是梅花。宿鹭联拳倚断槎。昨夜寒些。今夜寒些。孤舟蓑笠钓烟沙。待不思家。怎不思家。[2](P3613)正是由于辛派词人对于稼轩体的心手相摹与大肆鼓吹,使得《一剪梅》的叠韵体在南宋中叶词坛大昌,俨然有与周邦彦——蔡伸一系的体式分庭抗礼之势。但是,叠韵体有一先天的弊病,就是容易流于俚俗。若刻意为之,不以真情统照,则会有如市井童谣嬉笑漫骂之俗或给人以大玩文字游戏之嫌。此种弊病在上引四词中虽不明显,但其较辛弃疾之作已经略显油滑气短,但好在这四位皆属于辛派健将,也算能粗中见婉,有的还受到后世词论家的赞许。⑥若辛派末流创制此调,结果则可以想见。其实,这也是辛派词人被后世诟病的一大原因。盖辛弃疾“一世之豪,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乃是以英雄之心来为小词,故而在其广阔的胸襟与深奥的才力下,自然能够驾驭得住众多特异奇怪的俚俗性体式。但后人没有稼轩之英雄气概,更无稼轩之英雄经历,只是从形式上一味模仿,仅从形似上就自以为得稼轩之堂奥,这自然会导致“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结果。因此,后世论及南宋中后期的词人,辛派词人的影响远不如严守格律强调雅正的雅词派词人来的大,是有道理的。那么雅词派词人对于辛弃疾所开拓的这一体式有什么反映呢?他们并没有留下什么言论,但他们的创作实践则基本上是恪守周邦彦——蔡伸一系的传统:
    一剪梅
    史达祖
    谁写梅溪字字香。沙边幽梦,常恁芬芳。不知花解伴昏黄。只怕东风,吹断人肠。小阁无灯月浸窗。香吹罗袖,酒映宫妆。如今竹外怕思量。谷里佳人,一片冰霜。[2](P3017)
    一剪梅
    追感
    史达祖
    秦客当楼泣凤箫。宫衣香断,不见纤腰。隔年心事又今宵。折尽冰弦,何用鸾胶。些子轻魂几度销。兰骚蕙些,无计重招。东窗一段月华娇。也带春愁,飞上梅梢。[2](P3017)
    一剪梅
    赠友人
    吴文英
    远目伤心楼上山。愁里长眉,别后峨鬟。暮云低压小阑干。教问孤鸿,因甚先还。瘦倚溪桥梅夜寒。雪欲消时,泪不禁弹。翦成钗胜待归看。春在西窗,灯火更阑。[2](P3710)
    一剪梅
    赋处静以梅花枝见赠
    吴文英
    老色频生玉镜尘。雪澹春姿,越看精神。溪桥人去几黄昏。流水泠泠,都是啼痕。烟雨轻寒暮掩门。萼绿灯前,酒带香温。风情谁道不因春。春到一分,花瘦一分。[2](P3713-3714)史达祖和吴文英都是著名的雅词大师,他们的创作不仅在格律章法上追步周邦彦,而且经常依照调名本义进行题咏,此四词中有三词是咏梅之作,此与上引辛派词人四首《一剪梅》只有一首略涉梅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风格上,两派词人的作品也有很大的差别,显然辛派词人风格粗疏轻快,史、吴二人凝重清丽。这差别不仅仅缘于叠韵的使用与否上,也体现在词作内容择取的不同上。盖雅词派词人所擅长者在于咏物,咏物需尽量把对象的特点细致入微地展现出来,故而在词体形式上就会趋向精细雕琢,使得词作成为一个具有整体性的艺术品,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典雅工正的语言。而辛派词人所擅长者在于抒情言志,故而在词体形式上就会大开大合,随着心里情感的涌动来安排词章的走向,词作成为表情达意的工具,这样不可避免地在语言上就带有通俗浅近的色彩。结合两派对于《一剪梅》词调的不同创作实践,上述的差异也就不难理解了。而南宋中后叶《一剪梅》词调创作中发生的分野现象,即叠韵体与非叠韵体各占其半,则也与词坛上辛派与雅词派相互占据半壁江山的词史事实紧密相关。其实,我们也可以从《一剪梅》词调的演进史中看出这么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即雅词派与辛派并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对立,他们之间也是有交融与借鉴,这就是吴文英《赋处静以梅花枝见赠》一阕末尾的“春到一分,花瘦一分”句。按照一般的理解,精于音律又严格声韵要求的雅词词人是不会做出这样有违一般乐理又有几分涉俗涉浅的行为。可是吴文英就是按照李清照开拓的调子小试了一把,而这一句的出现也并没有使得全词格调变俗,反而更显梅花清新雅致的味道,则更可以见出雅词大师化俗为雅的功力。从而我们可以发现,雅词词人对于音律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保守,他们还是会主动吸收借鉴他人开拓出的经验,哪怕这些经验是略涉俚俗的,这是研究南宋中后期辛派词与雅词发展争鸣史上的重要材料。对于《一剪梅》这个词调来说,吴文英在词末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句却是有着较大的意义,这标志着雅词词人开始接受这样一种叠韵体,是叠韵体符合音律的正统性地位得以确认的开端。只有雅词词人迈出了这样的一步,《一剪梅》的叠韵体才会在日后得以不断巩固乃至大昌。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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