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组:《离骚》第一,屈原;《九辩》第二,宋玉。 第二组:《九歌》第三,屈原;《天问》第四,屈原;《九章》第五,屈原;《远游》第六,屈原;《卜居》第七,屈原;《渔父》第八,屈原;《招隐士》第九,淮南小山。 第三组:《招魂》第十,宋玉;《九怀》第十,王褒;《七谏》第十二,东方朔;《九叹》第十三,刘向。 第四组:《哀时命》第十四,严忌;《惜誓》第十五,贾谊;《大招》第十六,屈原或景差。 第五组:《九思》第十七,王逸。 汤文判断,第一组的纂成时间,当在先秦;其纂辑者或即为宋玉。第二组作品的增辑时间,当在西汉武帝时,其增辑者为淮南王宾客淮南小山辈,或即为淮南王刘安本人。第三组作品的增辑时间,当属西汉元成之世,其增辑者即为刘向。第四组作品的增辑者已不可考,增辑的时期当在班固以后,王逸以前。第五组作品只有王逸的《九思》一卷。它跟以前的十六卷合并,就是后世流传的王逸《楚辞章句》十七卷。 关于这个考定,首先值得注意的就是宋玉。如果此证确凿,那么宋玉就很可能是《楚辞》的最早编定者,该《楚辞》本所收即为《离骚》和《九辩》。 这样看来,《汉书·地理志》那段提及“世传楚辞”的话还是十分重要的,或许并非泛泛而论: 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高祖王兄子濞于吴,招致天下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 其中捉到屈辞被“传”的第一个阶段即是“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 问题是,宋玉是从哪里见到屈辞的?没有迹象表明,宋玉去过屈原流放地,显然不会是至当地“侧闻”了屈辞;而按照司马迁的说法,宋玉是在“屈原既死之后”才出道的,其创作大量辞赋主要是在楚国郢都,是在陪侍楚襄王的时期。如果说关于《离骚》的创作时间还有未放江南与放逐江南两说,若按前说,《离骚》还有可能有文本留在朝廷,那么《涉江》、《哀郢》则肯定是在流放途中所作,何况如上所补证,有更多的信息显示《离骚》也应作于进入沅湘一带之后,而且其创作受原始《九歌》的影响十分明显。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屈辞被屈原创作并“行吟”发表的同时或稍后,就已经被人记诵、抄写,并陆续传抵朝廷。这或许也正是屈原“行吟”的用意之一。宋玉、唐勒之属所习所传的屈辞应该即属于朝廷系统。 由此便出现了入汉之后不同的盛传屈辞之地。一个系统是在长沙江湘流域,屈原“行吟”的故地,贾谊正是在这里“侧闻”了屈原,并聆听或一睹了屈辞;司马迁也是在这里访问获得了更多屈原的事迹和作品。另一系统则是在故楚朝廷及王府所历之地,吴王刘濞、淮南王刘安所属之地即是。 《汉书·地理志》继提及宋玉之后接着提到的传楚辞者即吴王刘濞招致的“天下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吴王刘濞定都广陵(今江苏扬州),“王三郡五十三城”,“三郡”即指汉初的东阳郡、吴郡与鄣郡,亦即后来的会稽郡、豫章郡、丹阳郡,战国晚期属楚重要区域,楚令尹春申君即被加封于此。(《史记·楚世家》:“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此地流传楚辞,恰有严夫子(庄忌)所作《哀时命》为证,因为其中更有多处化用《离骚》《涉江》《怀沙》《远游》《抽思》还有《九辩》的诗句,如其中的“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虽体解其不变兮,岂忠信之可化”、“履绳墨而不颇”,分别与《离骚》的“哀朕时之不当”、“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循绳墨而不颇”仿佛;其中的“往者不可扳援兮,来者不可与期”、“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谁可与玩此遗芳”,分别与《远游》的“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谁可与玩斯遗芳兮”近似;其中的“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离而纵横”、“雾露蒙蒙其晨降兮,云依斐而承宇”,分别与《涉江》的“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关联;其中的“孰知余之从容”、“为凤凰作鹑笼兮”、“一斗斛而相量”,分别与《怀沙》的“孰知余之从容”、“凤凰在笯兮”、“一概而相量”对应。至于“道壅塞而不通”、“廓落寂而无友兮”等,则分别与《九辩》中的“路壅绝而不通兮”“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等句极为相似。从《哀时命》对《九辩》的因袭看,知包括宋玉等所作拟骚辞在内的楚辞均已传至故楚吴地,也可知其传本显属朝廷一系,其化用《怀沙》,以“一斗斛而相量”置换“一概而相量”,即是采用朝廷本的证据,因为司马迁所录江湘系统的《怀沙》,此句是“一而相量”。此外,《史记‘酷吏列传》称严夫子(庄忌)之子庄助特别举荐会稽人能为楚辞者朱买臣入朝,两人以楚辞“俱幸”,也是吴地流传楚辞的一个证明。 至于楚辞得以流传的具体传播方式,王逸在《楚辞章句·离骚后叙》中有云:“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以相教传”,这应该确是屈辞历迁都易地、改朝换代而未泯的缘故之一了。 入汉后屈辞另一个盛传之地即故楚末都寿春所在的淮南一带,其传者尤以淮南王刘安及其宾客为代表。1977年,距寿春不远的安徽阜阳双古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汉简中发现了《离骚》《涉江》残句。对此,阜阳汉简整理组做了具体介绍[10]: 阜阳汉简《楚辞》仅存有两片。一片是屈原《离骚》第四句“惟庚寅吾以降”中的“寅吾以降”四字,简纵裂,存右边字的三分之二,残长3.5;宽处0.5厘米。另一片是屈原《九章·涉江》“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两句中“不进旖奄回水”六字,“水”字仅存一残笔,“不”字完整,其它四字存左边的四分之三。简残长4.2;宽处0.4厘米。简文淹作“奄”,兮作“旖”,与今本不同。 据墓中铜器、漆器铭文和《史记》《汉书》的有关记载,考古学家已确证墓主人乃西汉开国功臣夏侯婴之子、第二代汝阴侯夏侯灶,卒于汉文帝十五年(公元前165年),因此汉简的下限年代不晚于这一年。《离骚》《涉江》虽只有两片残简,但可以看到,早在淮南王刘安之前的汉文帝时代,故楚末都寿春一带已有书之简帛的屈辞习授。 淮南王刘安及其宾客传授屈辞更是于史有征。《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称汉武帝时淮南王曾受命为《离骚》作传:“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而《楚辞补注》于《离骚后叙》之后所附文字引班固《离骚序》提到: 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皦然泥而不滓,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从这段叹语可知,淮南王刘安不但熟读《离骚》,章句之外还能把握精神、构思和风格,对《渔父》《涉江》亦是化用自如(《渔父》有“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涉江》有“与日月兮齐光”句)。此外,《楚辞章句》所收淮南小山的《招隐士》,则是宾客习屈辞拟骚赋的证明。 由此,汤炳正《〈楚辞〉成书之探索》称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继宋玉之后又一次纂辑了《楚辞》,虽属推断,却不无可能。 至此,从战国晚期到西汉中期,由“侧闻屈原”到“世传楚辞”,屈辞的初期传播业已完成。这“世传楚辞”的“楚辞”,或许可以加上书名号,即“世传《楚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