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大家庭的解体和弟弟挺进南方的大城市、妈妈出国挣钱这一现象,勾勒出城市化时代人口大移动的主题,从朴草兰个人而言,可谓彻底摆脱早期小说的“成长性”,挑战历史性和社会性的一个重要而成功的尝试。小说展示了城市化或市场化时代朝鲜族的生存状态和面对朝鲜族共同体的解体危机,力图保存民族性的文化生理。第一个主题可以比喻成刺猬和黄鼠狼的对决。在这里刺猬是指那些甘当房奴、车奴,为了抵御攻击而天天绷直身上的刺的城市白领,他们把温馨的住处、娇妻和孩子还有出游必备的小汽车当做自己的奋斗目标。但是他们再好的防御也只能防御另一个刺猬的攻击,如遇黄鼠狼的一个臭屁就会晕倒,就会露出要害,诸如这两年发生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之类就是一种黄鼠狼的臭屁。那么在这里,黄鼠狼是谁呢?我认为就是人的无穷尽的欲望,也就是说,黄鼠狼实际上就是形成巨大欲望体的现代社会以及另一种刺猬们的集合体。人为了满足各自的欲望,构建所谓的游戏规则,而冲垮人的防御体系的恰恰就是这个规则,这显然是一个矛盾,可悲的是现代人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矛盾当中。在小说里,作为解决这一矛盾的方法,作者提到了“我”,即继承父业,却连自己的巢穴都不会挖的狗狸,但仅仅靠这样的方法是无法解决这一矛盾的,这只是现代人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 另一方面,弟弟挺进大城市是以朝鲜族民族共同体的解体和民族认同的退化作为代价的,这一点与妈妈去韩国挣钱这一社会现象一起形成第二个主题,那就是朝鲜族第二次移民及其由此带来的包括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问题在内的各种社会问题和心理危机。朝鲜族在国内大城市处于边缘地带,而去自己的祖先曾经生活过的韩国打工,同样也处于边缘地带。 作者的另一篇小说《飞吧,龙!龙!龙!》(《延边文学》,2009.10)也是表现这一类主题的力作之一。作品主要涉及的是贫困与身份上升欲望之间的矛盾,而作家把这一矛盾同朝鲜族民族共同体遗传基因或身份认同问题紧密地联系起来表现。姑姑以他是正式职工为由与姑父结婚,母亲去韩国打工挣钱等显然都是出于脱贫的欲望或者需求。而因为母亲习惯性的唠叨语句“挣钱容易吗?”,还有为了与让并不坏的父亲、母亲、姑姑和姑父受苦受累的世界做斗争,立志要嫁给容易挣钱的男人,甚至可以嫁给上了年纪的日本男人,“我”的这种行为实际上也与脱贫与身份上升的欲望挂钩。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我”自从供职于韩国公司后,不愿意说“延边话”转而学韩国语,以至于连汉语都说得不利索。还有,在韩国给家里打电话时说的满口韩国话,但一回到家就会说一口延边话即加一些汉语词的朝鲜语,加上强调有龙升天的老井[1]等反映的都是一种朝鲜族的文化遗传基因,也就是城市化时代中国朝鲜族的自画像。然而,如此强烈追求身份上升的“我”,心中早已干枯的水井无法用现代的消费品填满,拥有再多的金钱或物质也是无济于事。最终让“我”醒悟的却是从象征朝鲜族定居点的龙井老井里飞出来的龙的启示:“看你自己!”“回到你自己!”从此主人公总算找到了克服自身身份混乱的钥匙。 城市化、市场化时代朝鲜族旧民族共同体的解体与在国内大城市里的新定居,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所经受的身份认同的变化及其因此而经受的阵痛,这是新世纪以来朝鲜族小说的两大主题。朴草兰通过《人的香气》、《当心狗狸》和《飞吧,龙!龙!龙!》等小说,率先占领这一时代性主题高度,逐渐成为第六代朝鲜族小说家群里的领军人物之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