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徽宗同时被掳北去的钦宗,亦有3首词传今,抒写亡国哀痛。其《西江月》云:“塞雁嗈嗈南去,高飞难寄音书。只应宗社已丘墟。愿有真人为主。岭外云藏晓日,眼前路忆平芜。寒沙风紧泪盈裾,难望燕山归路。”虽艺术功力不如徽宗,亦别具一种撕心裂肺之痛苦。 国破家亡的经历是极为罕见的,帝王词作的转变也是被迫的,并非创作主体的自觉行为。虽“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在“尊体”过程中发挥一定的作用。但是,这样的创作基本上不能被复制或模仿,对当时词坛创作的影响也就相对有限。 其次,帝王有别于他人的是歌咏太平之作。帝王作为专制社会的独裁者,最喜歌咏太平盛世的谀颂之作。汉大赋的“劝百讽一”,唐初“上官体”的“绮错婉媚”,宋代“西昆体”的“穷研极态”以及后来明初“台阁体”的吟咏太平,皆其例。回到唐宋词创作的环境中,词是都市繁荣的衍生物,都市的歌楼妓院是催生歌词的温床,都市繁华常常成为歌词情感抒发的生活背景。一旦将背景中的歌舞场景和娇艳女子淡化,凸现出来的就是都市的繁盛以及对太平盛世的谀颂,这便能投合帝王之心意。 帝王时而带头创作此类歌词。宋仁宗传《合宫歌》词一首,乃皇祜二年飨明堂之作。宫廷大典之作,就是以“颂圣”为主,如云:“广大孝休德,永锡四海有庆。”“唐舜华封祝,如南山寿永。”宋代最醉心于此类词作的是徽宗,其《声声慢》云: 宫梅粉淡,岸柳金匀,皇州乍庆春回。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沉沉洞天向晚,宝舆还、花满钧台。轻烟里,算谁将金莲,陆地齐开。触处笙歌鼎沸,香鞯趁,雕轮隐隐轻雷。万家帘幕,千步锦绣相挨。银蟾皓月如昼,共乘欢、争忍归来。疏钟断,听行歌、犹在禁街。 处处笙歌,万家灯火,徽宗真的是昏聩地认为自己治下乃太平盛世。上之所好,下必甚之,宋代不乏创作谀颂词的作家。这类作品是可以被大量模仿创作,甚至形成创作潮流的。徽宗崇宁四年(1105)建大晟府,府中网罗一批懂音乐、善填词的作家,专职从事点缀升平的歌词创作。李昭圮《晁次膺墓志铭》云:“大晟乐即成,八音克谐,人神以和,嘉瑞继至。宜德能文之士,作为辞章,歌咏盛德,铺张宏休,以传无穷。士于此时,秉笔待命,愿备撰述,以幸附托,亦有日矣……(晁端礼)除大晟府按协声律。”(11)《碧鸡漫志》卷2载:“(万俟咏)政和初,召试补官,置大晟乐府制撰之职。新广八十四调,患谱弗传,雅言请以盛德大业及祥瑞事迹制词实谱。有旨依月用律,月进一曲。”(12)《铁围山丛谈》卷2载:“(江汉)为大晟府制撰使,遇祥瑞时时作为歌曲焉。”(13)因此,徽宗年间谀颂词作大量涌现,成为当时歌词创作的主要题材之一。 谀颂词内容空泛,格调不高,然在“尊体”过程中却发挥了重大作用。“尊体”最为重要的诉求是扩大歌词的创作题材,改变其淫俗的风貌,提高其品位。吟咏升平、歌颂盛世,在独裁专制体制下,永远被认为是时代的重大题材。大晟词人以前,偶尔有歌颂太平盛世的词作,向来受到一致肯定。如柳永词以“J2Y783.jpg骳从俗”、“词语尘下”而备受斥责,然其中一小部分再现承平盛世的作品,却屡受称赞。范镇云:“仁宗四十二年太平,镇在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歌咏,乃于耆卿词见之。”(14)黄裳云:“予观柳氏乐章,喜其能道熹祐中太平气象,如观杜甫诗,典雅文华,无所不有。”(15)将吟咏太平的歌词与杜甫诗相提并论,品位已极尊崇。黄裳是北宋最早以“诗教”解说和规范歌词创作的作家,他的《演山居士新词序》完全用“赋比兴”之义解释歌词创作,认为自己的词作“清淡而正,悦人之听者鲜”。如此重视词作思想内容的作家,肯定并高度评价歌颂太平之作,代表了时人对这一类型题材作品的态度。后人重读这些谀颂词,感觉其阿谀夸张,令人肉麻。然对当时的词人来说,则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正在描写时代的重大题材,以词服务于现实政治,发挥歌词的社会和政治效用。正如今人重读“文革”期间创作出来的大量“万寿无疆”之颂歌,很难理解这些就是当时最为重大的题材和创作者严肃庄重的态度。总而言之,以帝王为表率、大量御用词人蜂拥而上的谀颂之作,主观上有扩大词的社会效用的意图。在他们手中,词不仅仅是作为娱乐工具描写男女艳情,局限于“艳科”的狭小范围,而且还直接服务于现实社会政治,与诗文一样肩负起沉重的社会使命。谀颂词正悄悄改变着词的内质成分,为南宋词的更大转移做好铺垫。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