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移动版

首页 > 学术理论 > 文学视点 >

试论利用句法研读《楚辞》——再读姜亮夫先生《屈原赋校注》(4)


    例证六:副语状语与形容词状语居首
    从句法角度看,在《离骚》《九章》《远游》等抒情诗中,为了突出表达内心情感,往往将状语提到句首。这些状语大多是副词,也有形容词,而且许多是楚方言。具体分析,又可分为如下几类:
    1、单个副词状语居首。如《离骚》: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汩余若将不及兮
    喟凭心而历兹
    耿吾既得此中正
    溘吾游此春宫兮
    以上第一句中的副词“纷”状写“有”的丰富。第二句中的副词“汩”表示岁月流逝之快,是楚方言,洪兴祖《补注》:“汩,……《方言》云:疾行也,南楚之外曰汩”。第三句中的“喟”感叹郁闷之极。第四句中的“耿”字表示得中正时的光明状态。第五句中的“溘”表示游春宫时的匆忙,洪兴祖《补注》:“溘,奄忽也”。以上句首的副词状语只“状”全句中的第一个谓语。如第一句“纷”状谓语“有”,第二句“汩”状谓语“若将不及”,第三句“喟”状谓语“凭心”,第四句“耿”状谓语“既得”。而以下句子中的副词状语则“状”全句中的两个谓语。如《离骚》:
    忳郁邑余侘傺兮
    忽奔走以先后兮
    忽驰骛以追逐兮
    聊逍遥以相羊
    第一句中的“忳”是烦闷的样子,而“郁邑”与“侘傺”也都是苦闷失意的意思,在句中作谓语,顺读当为“余忳郁邑与侘傺兮”,副词“忳”既状谓语“郁邑”,又状谓语“侘傺”。现在副词状语“忳”被提到句首,更增加了“郁邑”与“侘傺”的程度。第二句中的“忽”正写屈原为君王而“奔走”与“先后”的积极状态。第三句中的“忽”则反写小人为名利而“驰骛”与“追逐”的匆忙状态。第四句中的“聊”也是既状“消遥”又状“相羊”,表示一种悠闲的神情。以上2、3、4句主语均省略,若按顺读再补上主语,可得主状谓结构如下:
    (余)‖<忽>奔走以先后兮
    (众)‖<忽>驰骛以追逐兮
    (余)‖<聊>逍遥以相羊
    以上三句中的“以”均作“而”,表并列。《离骚》《九章》等篇中,还有三字状语居首者,如:
    《离骚》: 纷总总其离合兮 = 其(指云马车队)‖<纷总总>而离合
    斑陆离其上下 = 其(指云马车队)‖<班陆离>而上下
    忽纬繣其难迁 = 其(指宓妃) ‖<忽纬繣>而难迁
    和调度以自娱兮 = (余)‖<和调度>而自娱兮
    聊浮游而求女 = (余)‖<聊浮游>而求女
    《哀郢》: 惨郁郁而不通兮 = (余)‖<惨郁郁>而不通兮
    蹇侘傺而含慼 = (余)‖<蹇侘傺>而含慼
    忠湛湛而愿进兮 = (余)‖<忠湛湛>而愿进兮
    《思美人》:迁逡次而勿驱兮 = (余)‖<迁逡次>而勿驱兮
    聊假日以须时 = (余)‖<聊假日>以须时
    纷郁郁其远蒸兮 = 其(指芳香)‖<纷郁郁>而<远>蒸兮
    独茕茕而南行兮 = (余)‖<独茕茕>而<南>行
    《悲回风》:超惘惘而遂行 = (余)‖<超惘惘>而<遂>行
    遂倏忽而扪天 = (余)‖<遂倏忽>而扪天
    忽倾寤以婵媛 = (余)‖<忽倾寤>以婵媛
    漂翻翻其上下 = 其(指水波)‖<漂翻翻>而上下
    翼遥遥其左右 = 其(指水波)‖<翼遥遥>而左右
    汜潏潏其前后 = 其(指水波)‖<汜潏潏>而前后
    例证七:主语居中
    为了突出谓语或状语,楚辞中往往将其提前,反让主语居其后,从而出现了主语藏于句中的现象。如《离骚》“惟庚寅吾以降”,顺读应该是“吾惟庚寅以降”,但为了突出“庚寅”这一吉祥的时辰,故将其提到全句之首,主语反倒居中了。类似的例子很多,如:
    《离骚》: 延伫乎吾将返 = 吾延佇乎将反
    曾歔欷余郁邑 = 余曾歔欷而郁邑
    溘埃风余上征 = 余溘埃风而上征
    回朕车以复路兮 = 朕回车以复路兮
    步余马于兰皋兮 = 余步马于兰皋兮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 = 吾虽体解犹未变兮
    《湘君》: 邅吾道兮洞庭 = 吾邅道兮洞庭
    《湘夫人》:朝驰余马兮江皋 = 余朝驰马兮江皋
    捐余袂兮江中 = 余捐袂兮江中
    遗余褋兮澧浦 = 余遗褋兮澧浦
    《东君》: 抚余马兮安驱 = 余抚马兮安驱
    操余弧兮反沦降 = 余操弧兮反沦降
    撰余辔兮高驰翔 = 余撰辔兮高驰翔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这种句式中,当主语居中后,容易将主语误解成定语,如“余马”“余袂”“余弧”容易作偏正结构解,而理解成“余之马”“余之袂”“余之弧”。之所以说这是误解,是因为这样一来,句中便没有主语了。这是不符合原作本意的。因此,读《楚辞》时,一定要把上列句子均顺读过来。“回朕车”非“回朕的车”而是“朕回车”,“步余马”非“步余的马”而是“余步马”。据此,我们再读如下《九歌·国殇》中的一段: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挚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几乎所有的注本均将“凌余阵”“躐余行”读成“凌余之阵”“躐余之行”,从而误解成敌军侵犯我阵营,冲乱我队列。其实,这是《楚辞》中惯用的主语居中名。“凌余阵”“躐余行”即“余凌阵”“余躐行”,其句式犹如《离骚》之“回朕车”“步余马”即“朕回车”“余步马”,《湘君》之“捐余玦”“遗余佩”即“余捐玦”“余遗佩”。《国殇》这里用“余凌阵”“余躐行”极写战士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从而与前文“矢交坠兮士争先”、后文“严杀尽兮弃原野”意思相一贯。若解“凌余阵”“躐余行”为敌人冲入我阵营,则消弱了将士们的勇猛英武之气,与全文主旨不合。姜亮夫先生最先察觉了这一事实,其《屈原赋校注》谓:“凌余阵、躐余行,犹言余凌阵、余躐行也。楚辞句例多有以主词倒置动词之后者。若解为敌人凌躐,则不见其为士争先之义,亦不见其为鬼雄之意。”[7]
    例证八:“之”字定语后置。
    定语是用来限制修饰中心语的,所以一般都放在定语之前。这是古今汉语的一般语法现象,如《列子·汤问》“愚公移山”篇:“(北山)遇公”“(魁父)之丘”“(京城氏)之孀妻”“(河曲)智叟”“(操蛇)之神”。这些句子都是定语在前,中心词在后。
    但在古汉语中,有时为了突出强调定语,常常把定语移到中心词之后,形成一种定语后置的变例。这种变例常常在中心词之后加“之”字或在后置的定语末尾加“者”字作标志。例如,韩愈《马说》: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
    这里“马之千里者”实际是指“千里之马”。而用“之”与“者”将定语“千里”置于中心词“马”之后。又如柳宗元《钴鉧潭西小丘记》: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
    这里的中心词是“石”,在句中作主语,而其定语“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后置,其后置的标志是“之”与“者”。现在还原正常顺序,应该是:
    其(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之石,‖<殆>不可数。
    有些定语后置句省去“之”字,但“者”字一定有,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中康子喜方者。
    此句顺读当为“(喜方)之中康子”。如果此句没有“者”,则变成主谓结构了,即“中康子‖喜方”。又如,《汉书·南粤传》:
    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
    此句顺读应该是“(在真定)之亲昆弟”。
    在《离骚》《九章》中,也有许多定语后置现象,用“之”字表示,而不用“者”。如:
    《离骚》: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 = 余既滋九畹之兰
    又树蕙之百亩 = 又树百亩之蕙
    高余冠之岌岌兮 = 高余岌岌之冠
    索胡绳之 = 索之胡绳
    长余佩之陆离 = 长余陆离之佩
    相下女之可诒 = 相可诒之下女
    望瑶台之偃蹇兮 = 望偃蹇之瑶台
    思九州之博大兮 = 思博大之九州
    驾八龙之婉婉兮 = 驾婉婉之八龙
    载云旗之委蛇 = 载委蛇之云旗
    陟升皇之赫戏兮 = 陟赫戏之升皇
    《悲回风》:怜浮云之相羊 = 怜相羊之浮云
    终长夜之曼曼兮 = 终曼曼之长夜兮
    听波声之洶洶 = 听洶洶之波声
    观炎气之相仍 = 观相仍之炎气
    窥烟液之所积 = 窥所积之烟液
    悲霜雪之俱下 = 悲俱下之霜雪
    听潮水之相击 = 听相击之潮水
    《远游》: 悼芬草之先零 = 悼先零之芬草
    保神明之清澄 = 保清澄之神明
    嘉南州之炎德 = 嘉炎德之南州
    屯余车之万乘 = 屯余万乘之车
    览方外之荒忽 = 览荒忽之方外
    以上“之”字定语后置,目的是为了突出定语所要表达的含义,从而为作品的主题思想服务,如《离骚》“滋兰之九畹”“树惠之百亩”,以“九畹”“百亩”定语置后,突出表示屈原培育人才的精心广泛,然而这么多人才结果都变质了,从而反映了楚国政坛的黑暗危机。同样,《离骚》“高余冠之岌岌兮”“索胡绳之”,以定语“岌岌”“”置后,突出屈原装饰打扮与众不同,从而表达屈原精神的超凡脱俗。其它定语后置句均可类推分析。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