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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论元的句法效应及其认知解释(6)


    四、关于影子论元构式的构式压制解释
    除了上面对认知动因的分析外,认知语言学尤其是构式语法还对影子论元构式的生成机制尝试做出了解释。为了说明例⑦中及物动词的不及物用法,构式语法研究常将它看作构式压制现象,认为这种句式之所以能够实现,就是构式通过压制机制将及物动词的受事论元剪切(cut)掉,从而使这些动词去及物化。如对例⑦a“He read the evening away”和⑦b“She happily knitted two hours away”这样的“Time Away”构式而言,作为整体的构式抑制了作为组构成分的及物动词“read”和“knit”原来所带的宾论元(内论元),然后增加一个新的时间论元“the evening”和“two hours”充当假宾语(Jackendoff 2002)。构式压制此处在两个侧面起作用,一是剪切,二是添加。
    然而,构式压制本质上只是一种现象描写(施春宏2012、2014),而不是解释,或者退一步说只是操作层面的解释。因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受事为什么能够剪切?如果不加剪切为什么就不合式(ill-formed)?构式压制分析对此难以做出有效的说明。构式压制所能说明的是:由于例⑦这种构式只能容纳两个论元,如果动词的宾论元强制出现,就无法实现合适的配位方式;为了得到合适的表达,动词的论元结构就要受到构式论元结构的压制,在这种压制作用下,动词的宾论元就剪切掉,不能再出现于表层句法结构中。然而,这种解释实际上有将结果当作动因的嫌疑。而且,这里面还存在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如果该动词的论元必须出现,汉语句法系统为什么能解决句法角色的位置安排?
    其实,这正如我们所指出的那样,能够进入例⑦中的动词,其所带的宾论元只能是影子论元。如果该宾论元强制性出现,一定有类似汉语动词拷贝句那样的句法手段,当然,是通过拷贝动词的方式还是通过添加其他标记来引出动词的宾论元,那是另一个问题。
    根据影子论元所引发的这种特殊句法效应,可以做出这样的推论:既然某些动词带的是影子论元,如果影子论元不出现的话,该动词的句法表现就自然跟不及物动词有相通之处。事实确实如此。英语中的动结构式、使移构式就有类似的表达。例⑦即是如此,这里再举两例来跟不及物动词构成的相关句式进行比较。请看例句:
    (27)a.He drove his tires bald.(他开车时磨平了轮胎)(转引自Goldberg 1995)
    b.She drank him under the table.(她把他喝到了桌子底下)(转引自Goldberg 1995)
    (28)a.The dog barked the chicken awake.(狗叫醒了鸡)(转引自Goldberg 1995)
    b.He hiccupped his way out of the room.(他一边打着嗝一边走出了房间)(转引自董成如2012)(12)
    汉语和英语都是如此(13)。但就汉语句法系统而言,影子论元不出现时并非必然被构式永久压抑下去,而是可以通过类似例(11)由动词拷贝形式将其还原。也就是说,英语中的影子论元遭遇到强制性剪切(句法上不可呈现),汉语中则是选择性删除(也就是省略,句法上可还原)。两者的句法操作手段及相关句法后果并不相同。对英语而言,只能构成影子论元被剪切的表达方式;对汉语而言,由于可以利用拷贝动词作为“救济”手段,形成动词拷贝句。
    五、从生成词库论看影子论元构式的解释
    前文指出,对认知的理解,除了认知语言学的体验认知观,还有基于信息加工模式的计算认知观。影子论元的句法效应还可以从计算认知观来解释,如生成词库论基本目标就是构建词义结构的百科知识描写体系,借助词义表征的结构化模式来为语义表达与理解、自然语言信息处理服务。它将过去词义特征分析的静态模式发展为基于语义在线生成与理解的动态模式。以下利用生成词库论的基本分析模式来对影子论元的句法效应做出进一步的认知解释。
    由于生成词库论是一种对词库中不同类型词汇信息进行多层面表征时描述其内在结构及运作方式的理论,因此它特别关注语义特征的性质差异及语义表征的层级体系。它将词项的词汇语义表征分成四个层面: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和词汇类型结构(lexical typing structure)。(Pustejovsky 1995)其中最具创新性的就是物性结构,另外三个方面在其他理论框架中都有相对充分的说明。
    物性结构是界定物体属性的表征,简单而言就是事物所具有的能为人感知的属性结构。据Pustejovsky(1995),物性结构具体刻画的是词义的四个基本方面(即物性):构成(CONSTITUTIVE),指物体与其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形式(FORMAL),指在一个更大的认知域中将该物体区别出来的属性;功用(TELIC),指物体的用途(purpose)和功能(function);施成(AGENTIVE),指导致物体形成或产生的因素。上述这些物性通常被称为角色(role),即构成角色、形式角色、功用角色、施成角色。(14)每个范畴都表达物性结构,但并非每个词项都拥有所有物性角色的值。其中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对句法表达的影响比较鲜明。
    物性结构主要用来说明词语(尤其是名词)的属性对搭配的影响,因此可以用来说明词语的组合问题,尤其是非常规的跨类组合即所谓的“类型压制”(type coercion)现象。如“学围棋”,学的不是围棋本身,而是如何下围棋。也就是说,“学”所搭配的对象应该是事件表达式,而不是实体表达式,而“围棋”表达的是实体,这样一来就会出现类型上的不匹配,而实际交际中“学围棋”又是一个合法的表达。显然,这其中就存在着类型压制问题。这里的类型压制之所以实现,是因为“围棋”概念的物性结构中具有功用角色,即围棋的用途是用来“下”的。因此“学围棋”的形义匹配关系就得到了有效的解释。对这种类型压制现象,认知语言学一般用转喻理论来解释,即“围棋”转喻“下围棋”,从认知过程来说就是实体转喻事件。相对而言,生成词库论对生成与理解机制的这种还原式分析显然比转喻分析显得更加系统、具体,更具可操作性,因而也更有预测的导向。这种分析路径依据的是精致还原主义方法论原则(施春宏2008b、2016),即立足整体,还原出整体所具有的显性成分和隐性成分、显性关系和隐性关系,并将这些成分和关系结构化,强化描写体系的解释功能和预测指向。
    目前物性结构分析的对象主要是词库中的名词,其实这种观念也可以应用到对动词、形容词属性结构的理解中,进而将构式组构双方的物性结构匹配关系作为立足点,有效描写和解释句法—语义结构中的相关现象。也就是说,论元结构也可以从物性结构的角度来认识。当我们说“写”的语义蕴含“字”时,实际上就意味着“写”的论元结构中有一个成品结果的角色(从概念结构来刻画的“角色”),该角色由“字”来承担;当我们说“字”是写出来的时,实际就意味着“字”有个施成角色(从物性结构来刻画的“角色”),这一角色由“写”来承担。这样一来,就两相匹配了。我们曾用“招聘”和“求职”这两个隐喻来刻画构式压制中双向互动的合力机制(施春宏2014)。所谓“招聘”,指的是构式作为一个形义配对体对语言系统中的各类语言成分提供形式和意义/功能上的准入条件,满足了准入条件就能成为构式成员集里合格的成分,否则就无法进入构式集中;所谓“求职”,指的是某个成分在交际中根据自己的能力去寻找合适的结构,有了合适的位置通过了特征核查就能够整合到上位构式中去,成为上位结构的组构成分。“招聘”机制有些类似于生成语法中的特征核查(featurechecking);“求职”机制有些类似于生成语法的句法结构生成过程中的“并合”(merge)机制。具体到“V+NP”这个图示性构式,当“写”填入其中后形成半图式性构式(也就是半实体构式)“写+NP”,这便对其中的NP提出了招聘条件,而“字”具备这一条件,可以来求职,这样“招聘—求职”机制就得以实现。换个角度来看,当“字”填入其中后形成半图式性构式(也就是半实体构式)“V+字”,便对其中的V提出了招聘条件,而“写”具备这样的条件,可以来求职,同样实现了“招聘—求职”机制。当然,一般的理论都是以动词为句法核心的,因此常视“写”为招聘机制的启动者,“字”为求职机制的承担者。“骑—马”和“切—刀、哑—嗓子”都是如此。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