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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听、灵听与偶听——试论叙事中三类不确定的听觉感知(3)

http://www.newdu.com 2018-10-24 《思想战线》 傅修延 参加讨论

    听觉感知的不确定性,在灵听上也有相当突出的表现。就像每个人的视力不尽相同一样,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着较大的听力差距;但有意思的是,灵听并不总是发生在那些有听觉天赋的人身上,日常生活中,一些平时不以听力见长的人也常常能先于别人听到某种声音。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是母亲听见婴儿在隔壁房间啼哭,以及情窦初开者透过喧嚣听见意中人的声音。所以情感牵连是灵听发生的重要诱因。人是情感的动物,当我们的身心为某种情感所主宰或控制时,大脑神经中枢便会悄悄地对注意力分配做出调整,赋予听觉神经对某类声音的特殊敏感,令其加强对特定信号的“监测”与“侦听”,但我们自己往往不会注意到身体内部的这种变化。就此而言,听觉感知既是生理行为也是心理行为,对声音的感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下意识中的警觉与专注。(16)英语中的“be all ears”相当于汉语中的“洗耳恭听”,用“全身皆耳”来表达全神贯注地聆听,说明听觉的聚焦不能脱离情感的投入与注意力的集中。
    说到情感对听力的影响,让我们来看《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一段听觉叙事。小说主人公列文喜爱乡村生活,与大自然的朝夕亲近使其能察觉大地回春时各种动植物的窸窣响动:
    在残雪尚未化尽的密林里,流水还像蜿蜒的小溪一样潺潺流动着。小小的鸟儿唧唧叫着,不时地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上。在一片寂静中,可以听见落叶由于土地解冻和青草生长而蠕动的沙沙声。“多么有意思呀!青草生长都能听得见,看得见!”列文看出有一片石板色的白杨落叶在几棵小草芽儿旁边轻轻蠕动,就自言自语道。他站着,听着,时而朝下看看那一片青苔的湿漉漉的土地。(17)
    听见青草生长对城里长大的年轻人来说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农村待过的人都知道,茎干类植物会在某个阶段发出类似于“拔节”那样的声音,对这类声音感兴趣的专家甚至还录制到比其更轻微的蜘蛛结网声。(18)如果说听见青草生长尚不足为奇,那么列文对野兔声音的判断就是不折不扣的灵听了——小说紧接着叙述与列文一道打猎的奥布朗斯基听到“一种拖长的咕咕叫声,那声音很像是小马驹淘气时尖细的嘶叫声”,而列文立即告诉他那是一只公兔。《木兰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说奔跑中的兔子难辨公母,列文却能仅凭叫声就分辨出兔子的性别,这证明他的听力远远超过了奥布朗斯基这样的普通人。(19)列文和《战争与和平》中的彼埃尔一样,都是托尔斯泰钟爱的人物,他们给人的外在感觉是有点笨拙和迟钝,其内心世界却因情感丰富而极其敏感,小说设置的听觉细节从侧面透露了人物的这一性格特征。
    至于注意力对听力的影响,《追忆似水年华》在这里又可为我们提供例证。小说中马塞尔每天早晨不用睁开眼睛,就能凭借街道上的声音得知当天的天气状况:
    每天清早,我脸对着墙,还没转过身去看一眼窗帘顶上那条阳光的颜色深浅,就已经知道当天的天气如何了。街上初起的喧闹,有时越过潮湿凝重的空气传来,变得喑哑而岔了声,有时又如响箭在寥廓、料峭、澄净的清晨掠过空旷的林场,显得激越而嘹亮;正是这些声音,给我带来了天气的讯息。第一辆电车驶过,我就听得出车轮的隆隆声是滞涩在淅沥的细雨中了,还是行将驰向湛蓝的晴空。(20)
    普鲁斯特本人自幼体质孱弱,患有严重的哮喘病,按照“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一定会打开一扇窗”的生理规律,幽居病室虽然导致视觉受限,却能使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倾听,故而他能将“耳识阴晴”的细节写得如此生动逼真。
    不过听出街道路面是否潮湿还不算特别神奇,长期处在封闭空间中的人,其听觉都会慢慢变得像马塞尔那样灵敏,《追忆似水年华》中真正令人惊愕的灵听是紧接引文的一段叙述:
    但也许还在我听到这些声音之前,已经有一种更敏捷、更强烈的,不断弥漫开来的东西,悄悄地从我的睡梦中掠过,或是给朦胧的睡意罩上一层忧郁的色彩,预兆冬雪的即将来临,或是让某个时隐时现的小精灵一首接一首地唱起礼赞太阳的颂歌,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绽出笑脸,闭紧眼睑准备承受耀眼的光亮,终于在一片热门的音乐声中醒来。(21)
    这时的马塞尔还未完全醒来,还未竖起耳朵来专注地聆听街上的声音,但就是这种半睡半醒的临界状态,使其匪夷所思地获得冬雪即将来临或艳阳就要高照的消息。《文子·道德》中的“上学以神听,中学以心听,下学以耳听”,以及《庄子·人间世》中的“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说的就是这样一种超越肉身的“神听”或曰灵魂之听。这种灵听属于人与大自然之间的一种独特的沟通方式——人类毕竟是大自然的产物,大自然中的一些动物能够预先感知地震、海啸和雪崩之类的灾变,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身上当然也可能发生诸如此类的“天人感应”。经典物理学认为,物体只能被它周围的环境直接影响,而“量子纠缠”却显示两个相距甚远的粒子之间,存在无法解释的诡异联系,既然没有灵魂的粒子之间都有这种“鬼魅般的超距作用”(爱因斯坦名言),那么,人与外界的沟通也不会像机械唯物论者描述的那样简单。普鲁斯特并不是科学家,他的鲜活叙述却为我们把握古人语焉不详的“神听”“心听”之类提供了抓手。马塞尔的灵听发生在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的将醒未醒之际,此时的人就像母腹中的胎儿一样整个肉身都是耳朵,所有的感知都被下意识所主宰,这种极度松弛的静候状态能让许多平时被大脑过滤的讯号进入感觉底层,所以马塞尔会在睡梦中“绽出笑脸”以迎接太阳的光辉。
    以上讨论的灵听亦可称为灵异之听。有些叙事作品中的灵异之听,其功能全在改变业已形成的行动趋势,使故事情节向新的方向发展。《简·爱》中圣约翰一再请求女主人公跟随自己前往印度传教,就在简快要屈服于其攻势之际,远方罗切斯特对其名字的不断呼唤如神差鬼使般地传入简的耳中,这不但让简下定决心拒绝圣约翰,还把她召回到亟须照顾的罗切斯特身旁。事后罗切斯特说,自己正是在那天晚上不断呼喊简的名字,并且听到了带有简本人口音的回答——“我来了,等着我”和“你在哪儿”。(22)按照小说中的描述,当时的罗切斯特与简之间隔着36小时以上的马车车程,如此遥远的距离居然未能阻挡住两人之间的声气相通,这对一部现实主义的小说来说未免有点不合情理。好在小说是用第一人称开展叙述,全知全能的叙述者遇到这种情况需要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而“我”这样的人物叙述者因为视角受限,对于奇迹的发生只能表示惊讶和不可思议:
    它(按指罗切斯特的呼唤)不是从空气中来——不是从地底下来——也不是从头顶上来。我是听到了它——在哪儿呢,从哪儿传来的呢,永远也不可能知道!(23)
    读者啊,正是在星期一夜里——接近午夜的时刻——我也听到了这个神秘的召唤:这些正是我回答它的话。我倾听着罗切斯特先生的叙述,并没泄露出什么来回答他。我觉得这种巧合太令人敬畏,太难以解释了。(24)
    或许是由于此前出现的“阁楼上的疯女人”抢占了读者太多的注意力,读者一般不会意识到在业已设定的故事逻辑中,男女主人公的隔空应答乃是一件不可能之事。用“巧合”来形容此事实际上还是搪塞,在一切都按现实世界规则行事的故事世界中置入“难以解释”的神秘事件,对作者来说可谓迫不得已。因为,她所讲述的故事已进行到简在与圣约翰的情感纠缠中难以自拔,眼看就要答应其求婚赴域外传教,这时只有实施外力干预才能改变故事的进程。小说此处安排的灵听,与古希腊戏剧中的“机械降神”(Deus ex machina)有点相似——在欧里庇得斯等人的戏剧中,每当剧情陷于不可“解”的胶着状态,便有扮神的演员借助某种机关出现在舞台上,给整个故事带来出人意料的大逆转。亚里士多德曾用“情节中不应有不近情理之事”,(25)对这种手段做出过委婉的批评。不过《简·爱》中的灵听虽有神异成分,却还未像“机械降神”那样“不近情理”——毕竟人们都知道,有时候人的听觉会灵敏得不可思议,许多读者或许还特别喜欢这种“心有灵犀一点通”式的神秘情节。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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