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学 黑格尔在讲述“近代哲学”时,开篇即说到培根:“他的功绩首先在于他在《学术的进展》中提出了一部有系统的科学百科全书……这部百科全书列出了一个各门科学的总分类;分类的原则是根据不同的精神能力制定的。”②然而,黑格尔紧接着话锋一转:这种分类法“对知识的本性一无所知”,因此“科学的分类是《学术的进展》这部著作中最不重要的部分”③。 黑格尔的批评堪称犀利,但似乎未能切中肯綮。的确,培根在《学术的进展》中“列出了一个各门科学的总分类”,然其志决不在此。我们看到,培根在该书第2卷前言部分向当朝(詹姆斯一世)力陈今日学术之弊,其中最后一项(第5项)是“从未或很少有著作家与研究者为公众去探寻那些尚未得到充分耕作或研究的领域”(Works: vol. Ⅲ: 327),并最后自道著书本旨: 为此我将尝试进行一场全面、忠实的学术视察,探寻学术领域中还有哪些部分处于荒废,尚未经过人类劳作的开发,将其记录在案,由此把调查结果清楚地标示和记录下来,为公派研究者提供指导并激励个人的自愿探索。(Works: vol. Ⅲ: 326) 培根声称“我现在的目的只是发现被忽视和缺乏的地方”(Works:vol. Ⅲ:327),似有未尽之意,但是引而未发,直到后面正文第19节最后一段(在此他结束了对理性知识的论述)方才向读者挑明:“指出现有知识的不足也就改变了现有知识的划分。”(Works: vol.Ⅲ: 417)原来,培根之意在以“述”为“作”,或者说寓“立”于“破”! “破”,或者说颠覆古人在现有知识领域的传统权威,是培根此时著述的首要目标。他在《学术的进展》第1卷第4节切入正题,指出“根据理性和经验可以归纳出三种学问病症”,它们分别是浮华、空虚和伪妄;其中,“浮华”之讥指向古代希腊-罗马哲学,“空虚”指向中世纪经院哲学,而“伪妄”则指向古代和中世纪的自然科学(如占星学、魔法和炼金术)与教会史(如圣徒神迹故事)(Works: vol. Ⅲ: 284-287)。在第二卷前言后半部分(8-15段),培根进而揭举现代学术之弊,并把矛头指向古代学术的最后堡垒——大学:“现代大学的惯例和规定都是从遥远的古代演化来的,因此更需要重新检验它们。”(Works:vol.Ⅲ: 328)④他特别举课程设置为例来说明这一点:“一个问题自古就有,并且普遍存在,而且我认为是一个错误,这就是大学中的学者在时机远未成熟的时候过早教授逻辑学和修辞学”;然而“这两门学科是科学中最重要的学科,是艺术中的艺术”,如果学生程度不够,“伟大而普遍的艺术就会变得可鄙,沦为幼稚的诡辩游戏和可笑的矫揉造作”(Works: vol. Ⅲ: 326)。 在这两门“最重要的学科”中,培根尤钟情于修辞学。他在后文论述传达知识的方法时(第2卷第18节)指出:“逻辑学的论据和证明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而修辞学的论证和劝说则因人而异”;因此,“一个人如果对不同的人讲解同一事物,应当因人而异,采取不同的方法”(Works: vol. Ⅲ: 411)。和古人一样,培根将修辞学理解为说服人的艺术(雄辩术)⑤;但不同的是,他还明确赋予修辞传布新知的作用。如前文所说,培根的工作寓“立”于“破”,所谓“立”,即建立一个理性的新世界,这个新世界尚不可见,而人心又只关注近前事物,但(如培根所说)“雄辩的力量可以把遥远的未来事物描绘得仿佛如在目前”(Works: vol. Ⅲ: 411),这样修辞即成为预告这个新世界并说服人们信从的福音书和启示录。在这个意义上,修辞根本是政治修辞,而修辞学其实是政治学(πоλιτιкη)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