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唐诗中出入长安的中外佛僧 从魏晋时起至唐代前期,中国掀起赴西域求法取经的热潮。唐代长安已经成为世界上佛教中心之一,长安成为中土僧人西行的起点,不少高僧从长安出发赴西域和天竺求法,例如玄奘、义净等。义净《题取经诗》云:“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安知前者难。路远碧天唯冷结,沙河遮日力疲殚。后贤如未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53)也有域外僧人来华,又从长安归国的。贾岛《送安南惟鉴法师》云:“讲经春殿里,花绕御床飞。南海几回渡,旧山临老归。潮摇蛮草落,月湿岛松微。空水既如彼,往来消息稀。”(54)这位来自安南的高僧在长安曾侍奉朝廷,现在又渡海南归。杨巨源《供奉定法师归安南》写到一位曾在朝廷任红楼院供奉之职的广定法师:“故乡南越外,万里白云峰。经论辞天去,香花入海逢。鹭涛清梵彻,蜃阁化城重。心到长安陌,交州后夜钟。”(55) 唐代时新罗国屡遣僧人入唐求法,被称为学问僧。当时众多留学僧入华学习佛教,学成后回国。唐朝对外国僧侣入唐求法采取鼓励政策,提供生活便利。按照规定,外国僧侣入唐求法,每年赠绢二十五匹,四季供给时服。当时新罗入唐求法僧侣人数众多,在外国入唐求法僧侣中遥居首位,有法号可考者多达130多人。他们与唐人交朋友,互相唱答应和。当他们启程归国时,诗人们往往赋诗送行。他们入华往返有陆海两路相继。张乔有一首《送僧雅觉归海东》:“山川心地内,一念即千重。老别关中寺,禅归海外峰。鸟行来有路,帆影去无踪。几夜波涛息,先闻本国钟。”(56)姚鹄《送僧归新罗》:“淼淼万余里,扁舟发落晖。沧溟何岁别,白首此时归。寒暑途中变,人烟岭外稀。惊天巨鳌斗,蔽日大鹏飞。雪入行砂屦,云生坐石衣。汉风深习得,休恨本心违。”(57)孙逖《送新罗法师还国》:“异域今无外,高僧代所稀。苦心归寂灭,宴坐得精微。持钵何年至,传灯是日归。上卿挥别藻,中禁下禅衣。海阔杯还度,云遥锡更飞。此行迷处所,何以慰虔祈。”(58)从这些诗的内容看,这些新罗僧人都是在长安学习佛教学成归国的。 在日本的遣唐使中,随行的有入华学习的佛僧,有的同时也兼任使臣。辨正,俗姓秦,日本人,少年出家。长安间入唐,学三论宗。曾以善棋入临淄王李隆基藩邸。客死于唐。《在唐忆本乡》云:“日边瞻日本,云里望云端。远游劳远国,长恨苦长安。”(59)空海上人即是僧人,又是日本使节。当他归国时,唐朝诗人写诗相赠,留传至今。如朱千乘《送日本国三藏空海上人朝宗我唐兼贡方物而归海东诗》序云:“沧溟无垠,极不可究。海外僧侣,朝宗我唐,即日本三藏空海上人也。解梵书,工八体,缮俱舍,精三乘。去秋而来,今春而往。反掌云水,扶桑梦中。他方异人,故国罗汉,盖乎凡圣不可以测识,亦不可知智。勾践相遇,对江问程,那堪此情。离思增远,愿珍重珍重!”诗曰:“古貌宛休公,谈真说苦空。应传六祖后,远化岛夷中。去岁朝秦阙,今春赴海东。威仪易旧体,文字冠儒宗。留学幽微旨,云关护法崇。凌波无际碍,振锡路何穷。水宿鸣金磬,云行侍玉童。承恩见明主,偏沐僧家风。”(60)秦阙即长安,海东指日本。僧人昙靖也有《奉送日本国使空海上人橘秀才朝献后却还》诗:“异国桑门客,乘杯望斗星。来朝汉天子,归译竺干经。万里洪涛白,三春孤岛青。到宫方奏对,图像列王庭。”(61)朱少端《送空海上人朝谒后归日本》云:“禅客祖州来,中华谒帝回。腾空犹振锡,过海来浮杯。佛法逢人授,天书到国开。归程数万里,归国信悠哉。”(62)空海至长安,后离长安,乘船东渡归国。 唐代来自西域、天竺的僧人仍然不少,长安是他们的主要落脚点之一。唐代前期从天竺来的僧人大多从陆路经中亚、西域到中国,后期不少经南方海上丝路入华。李白曾写过一首《僧伽歌》:“真僧法号号僧伽,有时与我论三车。问言诵咒几千遍,口道恒河沙复沙。此僧本住南天竺,为法头陀来此国。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意清净,貌棱棱。亦不减,亦不增。瓶里千年舍利骨,手中万岁胡孙藤。嗟予落魄江淮久,罕遇真僧说空有。一言谶尽波罗夷,再礼浑除犯轻垢。”(63)李白歌咏的这位僧伽大师,西域人,姓何氏,应该来自中亚何国,曾被唐中宗尊为国师。(64)耿湋《赠海明上人(一作赠朗公)》诗写海明上人:“来自西天竺,持经奉紫微。年深梵语变,行苦俗流归。月上安禅久,苔生出院稀。梁间有驯鸽,不去复何依。”(65)可知海明上人是来自天竺奉事朝廷的僧人。权德舆《锡杖歌送明楚上人归佛川》诗云:“上人远自西天竺,头陀行遍国朝寺。口翻贝叶古字经,手持金策声泠泠。护法护身唯振锡,石濑云溪深寂寂。乍来松径风更寒,遥映霜天月成魄。后夜空山禅诵时,寥寥挂在枯树枝。真法常传心不住,东西南北随缘路。佛川此去何时回,应真莫便游天台。”(66)李贺《听颖师琴歌》写颖师:“竺僧前立当吾门,梵宫真相眉棱尊。古琴大轸长八尺,峄阳老树非桐孙。凉馆闻弦惊病客,药囊暂别龙须席。请歌直请卿相歌,奉礼官卑复何益。”(67)这是李贺在长安任奉礼郎时写的诗,他称颖师为“竺僧”,又说他“梵宫真相眉棱尊”,说明颖师来自天竺,在长安表演弹琴。李洞《送三藏归西天国》云:“十万里程多少碛,沙中弹舌授降龙。五天到日应头白,月落长安半夜钟。”(68)他笔下的这位三藏法师从长安启程回印度,所以才把他归国的时间跟长安对照,说自己身在长安,深夜难眠,思念归国远行的僧友。崔涂《送僧归天竺》云:“忽忆曾栖处,千峰近沃州。别来秦树老,归去海门秋。汲带寒汀月,禅邻贾客舟。遥思清兴惬,不厌石林幽。”(69)这位来自天竺的僧人经海路入华,此沃州当指沃洲山,在今浙江新昌县东南三十六里处,他入华曾在此修行。诗人与其在长安相别,故云“别来秦树老”;归天竺仍经海路,故云“归去海门秋”。 唐代中国在世界上处于先进地位,它的文明昌盛及其在国际上的崇高声望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们乐于到中国学习、访问和进行贸易活动,甚至长期定居。从欧亚非地区许多国家来华的人看,有国家使节、贵族、商贾、学者、流亡皇族、艺术家、僧侣等;唐朝派往国外的使臣、西行东去的僧侣、旅行家、商人也不绝于途。唐代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也是当时旧大陆贸易和文化中心之一,通过使节、商贾、艺人、僧侣和各种奔波在丝绸之路上的人们的活动,长安与当时世界各地国家和民族发生密切联系,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文化汇聚和扩散之地。唐诗是唐代社会生活的壮丽画卷,唐朝与世界各地的交往和交流的丰富图景在唐诗中得到生动展现。当我们从诗史互证角度审视这一图景时发现,唐朝与域外的交往和交流为唐诗创作提供了大量鲜活的素材,而唐诗作为史料蕴含着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丰富信息,承载着唐代盛世的辉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