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论文阐述南宋时期士人的“吏隐”心态与笔记小品创作新变之间的深刻联系。南宋大批士人边隐边仕的“吏隐”的生态与心态,使他们既不失传统士人身份和人文素养,又兼具个人闲适趣味和享乐文化的价值取向。特定心态、趣味、取向的合力,使笔记创作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动力与广阔空间,拓展了笔记小品的叙写题材,丰富了笔记小品的艺术特色,加速了笔记小品与志人、志怪、传奇小说的分离趋势。 关 键 词:南宋/士人/吏隐/笔记/新变 作者简介:刘师健,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南宋虽国势孱弱,但在文化发展史上,却有着重要的地位。它一方面继承与延伸了北宋的文化,另一方面在时局变动、思潮更迭的历史条件下,又产生了一系列新质的变化,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的近世之变①。有学者认为,“中国近八百年来的文化模式,是以南宋为领导的模式”②。 作为社会政治、文学与文化的主体,士人自然是引起这种历史现象的关键因素,也一直备受学界关注。但学界的探讨主要集中在士人通过科举的向上流动,而对他们本身心态在社会变动中的转变,以及在转变过程中对笔记创作主体的心境影响,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尽管刘叶秋《历代笔记概述》分类详述了各朝笔记内容的情况,但由于研究主要局限在笔记的著述内容方面,士人心态在社会变动中的变化与笔记创作的取向,也就不在其考察范围之内。至于吴礼权、苗壮、陈文新以来大量关于笔记文体的分类、史料价值、审美特征等方面的研究成果,虽然注意到了这种文体在南宋的新变与发展,但对于士人心态与这种文体新的写作倾向之间的内在联系及其底蕴,缺乏深入的考究。实际上,南宋士人心态与笔记文体创作的新变是互为因果、相辅相成的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因此,从社会变动引起士人身份、思维变化,从中揭示士人的文化心理,以及因此导致笔记文体新变的内涵特征及其意义,是本文试图探究的。 一、南宋的官场生态与士人心态 宋室南渡后,士人心态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传统的儒者形象逐渐分化,具有了新的时代特征。 首先,政治时局的变动使士人身份随之生变。偏安时期,统治者昏庸无能、骄奢淫逸,大臣之间结党营私、互相倾轧,王朝已是“君不似乎人之君,相不似乎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游之浪子,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无一而非必亡之势”的岌岌可危的时局③。加之“三省至百司事有违失,皆得谏正”的严苛的台谏监督弹劾制度④,朝廷上下常常是“一唱百和,唯力是视,抑此伸彼,唯胜是求。天子无一定之衡,大臣无久安之计,或信或疑,或起或仆,旋加诸膝,旋坠诸渊,以成波流无定之宇”的局面⑤。处于党争漩涡之中的士人大都是“志未伸,行未果,谋未定,而位已离矣”⑥,稍不留神,便被摒斥于统治阶层以外。大量寒族下层士人纷纷沦落民间,分化为游士、幕士、儒商、塾师、相士、术士、隐士等江湖士人,其身份实现了由唐代的“世家大族”,北宋的“文官家族”,到南宋“地方精英”的转化⑦。 其次,时代的思想根源使士人实现了思维的转变。卡尔·雅斯贝斯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中说:“人不仅生存着,而且知道自己生存着。他以充分的意识研究他的世界,并改变它以符合自己的目的。”⑧处在动荡的时局面前的士人不得不开始研究他的世界,尝试改变世界来符合自己的目的。这时,陆九渊承继孟子的“万物皆备于我”的心学观念应运而生,强调对于理的体验式追求而不是道学的认识式印证⑨,诚如陆九渊所说:“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具有心,心皆具是理。”⑩只要认识了心,也就达到了理,由追求外在事功转向关注自身价值,倡导人从名利世界回归澄澈透明的精神世界,突出了对内在心性、自我价值的强化,更贴近了现实生活。这正契合了备受思想束缚与精神压抑的士人,他们由此把注意力投向内心世界,力图以自我心理的调整去适应外界环境的变化,努力为个体生命和精神寻找自适点,由“外王”而转入“内圣”,实现了思维方式的转变。 再者,传统文化使士人找到了契合自身的心灵归宿。随着时代的发展,隐逸文化的精神化倾向日渐明显,注重心性,修炼主体精神的“心隐”逐渐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凿岩穴居、餐霞饮露的“形隐”。白居易以仕为隐的“吏隐”心态和行为对南宋士人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它强调“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释道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11)(白居易《醉吟先生墓志铭》)。既保持理想,又可在“禅定”的状态中潜心体验鲜明活泼的生命本质,或在山林江河、田园台阁、品茗饮酒、吟诗作文中恣意享受生活的乐趣。这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回避社会政治的“逃禄归耕”,而是“隐在心间”的一种实实在在的快乐的生存体验。这对承担了太多社会责任和道德义务,又受到“政统”羁縻、控制,但又不想为外物所役,还希望保持个体人格的独立与自由的南宋士人来说,实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他们走向自然、优裕自如地享受自己的各种爱好,为心灵找到了一片新的生存空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