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颜之推批评范晔的政治投机行为 古代统治者长期宣传“君权神授”,用各种宗教、迷信活动麻醉、毒害群众。南北朝时期战乱灾害极多,群众也往往沉迷于宗教、迷信。对于迷信风气,颜之推是深恶痛绝的。《颜氏家训·治家》篇里面说:“吾家巫觋祷请,绝于言议;符书章醮亦无祈焉,并汝曹所见也。勿为妖妄之费。” 范晔平时也不信鬼神,但他参加的谋反集团,就是迷信谶纬的孔熙先等人发起的。范晔虽然屡次批评东汉谶纬,却摆脱不了谶纬之术的致命影响。 颜之推反对给君主轻易上书。《颜氏家训·省事》篇里面说:“上书陈事,起自战国,逮于两汉,风流弥广。原其体度:攻人主之长短,谏诤之徒也;讦群臣之得失,讼诉之类也;陈国家之利害,对策之伍也;带私情之与夺,游说之俦也。总此四涂,贾诚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无丝毫之益,而有不省之困,幸而感悟人主,为时所纳,初获不赀之赏,终陷不测之诛,则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之类甚众。良史所书,盖取其狂狷一介,论政得失耳,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也。今世所睹,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守门诣阙,献书言计,率多空簿,高自矜夸,无经略之大体,咸秕糠之微事,十条之中,一不足采,纵合时务,已漏先觉,非谓不知,但患知而不行耳。或被发奸私,面相酬证,事途回穴,翻惧愆尤;人主外护声教,脱加含养,此乃侥幸之徒,不足与比肩也。”而范晔在刘义隆那里秘密告发刘义康的阴谋,就是一次非常失败的上书。范晔的密奏,没有确切的证据,却夹杂着自己的私情和私利,希望刘义隆去暗杀弟弟,领“残害手足”的恶名。刘义隆当然不傻,故意置之不理。结果范晔自己“被发奸私,面相酬证,事途回穴,翻惧愆尤”,在恐惧和怨恨中被徐湛之、孔熙先引上了不归路。 颜之推认为,言官劝谏君主,要有规矩法则:“谏诤之徒,以正人君之失尔,必在得言之地,当尽匡赞之规,不容苟免偷安,垂头塞耳;至于就养有方,思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则罪人。”范晔劝刘义隆秘密清除刘义康,这就是超越本分试图指挥皇帝胡乱行事了。至于刘义隆贪财好色的作风问题,范晔自己也有,所以“苟免偷安,垂头塞耳”。而外甥等人在密谋造反,范晔更是一字不提,显然他对刘义隆是不能尽心辅佐的。 颜之推反对热衷功名,贪恋权势:“君子当守道崇德,蓄价待时,爵禄不登,信由天命。须求趋竞,不顾羞惭,比较材能,斟量功伐,厉色扬声,东怨西怒;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获酬谢,或有喧聒时人视听,求见发遣;以此得官,谓为才力,何异盗食致饱,窃衣取温哉!世见躁竞得官者,便谓‘弗索何获’;不知时运之来,不求亦至也。见静退未遇者,便谓‘弗为胡成’;不知风云不与;徒求无益也。凡不求而自得,求而不得者,焉可胜算乎?”范晔正是颜之推大力抨击的反面典型。 范晔却自认为才高八斗,热衷官场,讥讽同僚,对皇帝满腹怨言,写《和香方》“劫持宰相瑕疵”,最后还想脚踏两只船,参加谋反集团,自然是四面树敌,毫无胜算。 在政局变幻多端的南北朝时代,颜之推告诫子孙不要结党营私或者参与皇权斗争:“王子晋云:‘佐饔得尝,佐斗得伤。’此言为善则预,为恶则去,不欲党人非义之事也。凡损于物,皆无与焉。然而穷乌入怀,仁人所悯;况死士归我,当弃之乎?伍员之托渔舟,季布之入广柳,孔融之藏张俭,孙嵩之匿赵岐,前代之所贵,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报雠,灌夫之横怒求地,游侠之徒,非君子之所为也。如有逆乱之行,得罪于君亲者,又不足恤焉。亲友之迫危难也,家财己力,当无所吝;若横生图计,无理请谒,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谓热腹,杨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谢综、谢约固然是范晔的亲外甥,既然参与了刘义康的阴谋活动,按照颜之推的告诫,范晔就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明哲保身。“如有逆乱之行,得罪于君亲者,又不足恤焉。”范晔却想掩护他的两个外甥,又禁不住孔熙先、徐湛之等人的“横生图计,无理请谒”,最终把自己陷进去了。 在《颜氏家训·文章》篇中,颜之推深刻反思了“名士多祸患”的原因,他认为:“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而范晔就是“忽于持操,果于进取”的典型,也是“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的牺牲品。可他临死之前还要和班固分个高低,还要题团扇报复刘义隆③。从颜之推的评价标准看,范晔可谓至死不悟。 以上颜之推说的几个方面,虽然一字一句都没有提到范晔的名字,但颜之推《颜氏家训》的作意,简直就是为了颜世家族要防范避免出现像范晔那样败家的灾星才写的。作为许多人称引,不可能回避的《后汉书》,颜之推真的非常害怕他的家族和子弟学到范晔的坏样。因此,在对范晔一生成败做过深入研究的基础上,颜之推撰写《颜氏家训》,就是为了引领颜世家族奋发向上。因此,撰写《后汉书》的范晔,自然就成了颜之推笔下的“反面典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