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郭沫若先生称庄子“在中国文化史上的确是一个特异的存在”[46],所谓“特异”,应当说不仅是指庄子个性上的踔厉孤行,更是指他思维上的反思性、解构性特点。司马迁为庄子立传,说“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47],也有意识地突出了这一点。庄子好像是他那个时代的“现代派”或“后现代派”,他的思想、志趣与当时的政治及文化形态是不洽的,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尖锐对立的,这也是他的散文中每每怀疑、批评、嘲讽圣贤的根本原因。清人胡文英说,“庄子并非三代以下所能用,亦不为三代以下用”[48]。实际上,庄子不仅不为专制统治者所用,而且也不为他们所容,自东晋王坦之写《废庄论》始,其后“废庄”、“辟庄”之声一直不绝于耳[49]。对于庄子散文的愤世倾向,我们不宜作表面化的理解,或简单打上“偏激”、“情绪发泄”等标签了事,而应分析此种倾向赖以产生的原因,认识其在特定历史阶段所具有的理论意义与思想价值。总体看来,庄子的愤世包含着许多相当严肃的内容,他基于对商周之际政治文化变迁的理性思索,大胆揭示君主专制统治及伦理教化的弊病,包含有一定的民主性精华。同时,庄子的愤世倾向也意味着战国时代士人个体自由意识的觉醒。庄子文章激励着后世许多读者大胆地冲决专制罗网,摆脱宗法道德观念的羁绊,实乃新时代之先声。 值得注意的是,庄子的愤世倾向与其散文中讽刺手法的使用是密切联系着的,他决不是为了讽刺而讽刺,其讽刺话语中常包含着他对政治、历史及思想文化问题的不乏深刻的认识。庄子似乎并未与他讽刺的对象拉开足够的心理距离,其讽刺话语往往带有庄子特有的情感色彩,外冷而内热,有些甚至是含泪的。庄子善用反讽之法,言在此而意在彼,常能引发读者的深湛之思。其他先秦诸子文章中也不乏讽刺,但相比而言,由于庄子否定君主专制制度的态度更为坚决,其讽刺也更为冷峭,更为辛辣,或更为沉痛,显得特别有份量。总体看来,庄子的讽刺具有很强的政治性与思想性,手法上也具有某种典范意义,从这个角度说,庄子可谓中国古代讽刺文学之巨匠。要之,具有某种“异端”色彩的庄子散文,如同暗夜中的灯火,赢得后世许多文人士大夫的喜爱,并对他们的人格精神及文学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50],因而在文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