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传》《尔雅》歧异的原因 至于《毛传》与《尔雅》的歧异,仅用材料来源不同也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胡继明要加上“各有己意”、向熹要加上“着眼的角度不同”等附加原因。丁忱总结的《毛传》《尔雅》歧异的原因有训释方式不同、词义理解不同、释《诗》根据不同、专言与泛言不同、各举一偏、脱衍误讹、《尔雅》释兴喻之义而《毛传》释本义等原因[20](P40-53)。当然,释《诗》根据不同也就是材料来源不同,训释方式不同、词义理解不同、专言与泛言不同、各举一偏、《尔雅》释兴喻之义而《毛传》释本义等也可以用“各有己意”或“着眼的角度不同”来概括,但《毛传》《尔雅》脱衍误讹也是致使二者歧异的一个重要原因。特别是《尔雅》,由于其训释材料汇编的性质,人们除了对其增补外,也会根据自己所见对其进行篡改;其名物训释,也容易混淆,这样就形成了不同的传本。《毛诗正义》引《五经异义》“天号”:“《今尚书》欧阳说:‘春曰昊天,夏曰苍天,秋曰旻天,冬曰上天。总为皇天。’《尔雅》亦然。”[1](P255)也就是说许慎所见《尔雅》为“春昊”、“夏苍”,但今本《尔雅》作“春苍”、“夏昊”,二者正相反。这相反的两说,并载于《白虎通义·四时篇》:“四时天异名何?天尊,各据其盛者为名也。春秋物变盛,冬夏气变盛。春曰苍天,夏曰昊天,秋曰旻天,冬曰上天。《尔雅》曰‘一说春为昊天’等是也。”[32](P429)二说应该出自于不同的传本,所以郝懿行说:“许、郑及张揖所据《尔雅》‘春昊夏苍’,郭与李巡作‘春苍夏昊’,可知《尔雅》古有二本,即《白虎通》所言是也。”[33](中之四)《周南·关雎》“君子好逑”,《毛传》:“逑,匹也。”胡承珙说:“今《尔雅》作‘仇,匹也’,郭《注》引《诗》‘君子好仇’。孙炎《注》云:‘相求之匹’。是孙所见本作‘逑’。《众经音义》引李巡《注》云:‘仇,雠怨之匹。’是李所见本又作‘仇’。可见《尔雅》古有两本”[13](P12-13)。 由于《尔雅》有不同的传本,我们今天见到的传本与《毛传》解释不同,但古本却可能与《毛传》的解释是相同的。《周南·卷耳》“陟彼崔嵬”,《毛传》:“崔嵬,土山戴石者。”“陟彼砠矣”,《毛传》:“石山戴土曰砠。”《释山》:“石戴土谓之崔嵬,土戴石为砠。”二者正相反,《毛诗正义》以为《毛传》传写致误,但《说文》:“砠,石戴土也。”正与《毛传》合;又《释名·释地》:“石载土曰岨,岨,胪然也。土载石曰崔嵬,因形名之也。”[34](P30)亦与《毛传》合。焦循、马瑞辰等也经过细密的考证,证明《毛传》不误。④所以郝懿行说:“毛、许、刘所见《尔雅》古本俱不误,唯孙、郭所注始据误本。知者,《诗正义》引孙炎注与郭同,可证。”[33](中之七)又,《秦风·晨风》“山有苞棣”,《毛传》:“棣,唐棣也。”《释木》:“唐棣,栘。常棣,棣。”二者不同。俞樾以为《尔雅》之文本应作:“唐棣,棣。常棣,栘。”今本传写致误,并且说“《尔雅》一书之传述不同,自昔然矣”[35](P110),实际也指出《尔雅》早就存在不同的传本。 而《毛传》《尔雅》训释方式的不同,除丁忱所言之外,《毛传》往往缘文立训,也使得《毛传》《尔雅》释义歧异。如《邶风·简兮》“右手秉翟”,《毛传》:“翟,翟羽也。”《释鸟》:“鸐,山雉。”“鸐”,俗字,《尔雅释文》作“翟”。“翟”本指山雉,但依诗句之意,此处应指山雉之羽,故《毛传》以“翟羽”释之。《小雅·鸿雁》“爰及矜人,哀此鳏寡”,《毛传》:“矜,怜也。”《释言》:“矜,苦也。”《毛传》《尔雅》不同,《毛传》缘下句“哀”字立训。反过来,《尔雅》也有不少是缘《诗》训释的。《尔雅》缘《诗》训释的方式很多:或以对文相释,《释言》:“宽,绰也。”乃据《卫风·淇奥》“宽兮绰兮”而释。《毛传》:“宽能容众。”推衍句意而说。或以连文相释,《释言》:“肇,敏也。”乃据《大雅·江汉》“肇敏戎公”之句而释。《毛传》:“肇,谋也。”释本义。或通上下章而释,《释诂》:“询、度、咨、诹,谋也。”乃据《小雅·皇皇者华》中二至五章的末句“周爰咨诹”、“周爰咨谋”、“周爰咨度”、“周爰咨询”而释。《毛传》:“访问于善为咨。咨事为诹。”“咨事之难易为谋。”“咨礼义所宜为度。”“亲戚之谋为询。”用《国语·鲁语》文。或通他篇而释,《释诂》:“疑,戾也。”据《小雅·雨无正》“靡所止戾”和《大雅·桑柔》“靡所止疑”而释,因二者句式相同。《毛传》:“疑,定也。”是把“疑”看做“凝”的借字,“凝”有“安靖”之义,故以“定”释之。再则,亦有《毛传》释兴喻义,《尔雅》释本义,从而形成二者释义的不同。如,《周颂·丝衣》“载弁俅俅”,《毛传》:“俅俅,恭顺貌。”《释训》:“俅俅,服也。”郭注:“谓戴弁服。”又《释言》:“俅,戴也。”郭《注》引《诗》“戴弁俅俅”;《说文》:“俅,冠饰貌。”引《诗》“弁服俅俅”,则“俅俅”本义应为“冠饰貌”。上文言“丝衣其紑”,形容衣饰,此句应为形容冠饰。《丝衣》是一首表现绎祭的诗。前五句写祭祀之初的情形:祭祀者衣冠整齐,祭品也都有序地摆放了出来。祭祀时,祭祀者态度自然是恭敬的,其衣冠整齐,也表现出对神灵的敬畏,故《毛传》以“恭顺貌”释“俅俅”。《大雅·桑柔》“倬彼昊天”,《毛传》:“昊天,斥王者也。”《释天》:“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或作“春为昊天”。不论作“夏为昊天”还是作“春为昊天”,都指一定季节的天,而《毛传》揭示了诗中“昊天”的比喻义。 总之,《毛传》与《尔雅》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可能,《毛传》与《尔雅》相同的训释有些是因为材料来源相同,训释不同是因为材料来源不同。但毛公为《故训传》时也参考过《尔雅》,故《毛传》《尔雅》相同的训释,也有一些是毛公作《传》时采自《尔雅》。而在《毛传》《尔雅》成书之后的流传中,由于二者都经过了后人的增益,所以《毛传》《尔雅》相同的训释,也有一小部分是《毛传》的补续者据《尔雅》补入的,或《尔雅》的增益者据《毛传》增入的。而《毛传》《尔雅》的歧异,除了材料来源不同的原因外,训释方式的不同、传抄致误,也是重要的原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