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文学的作家都有着语言的高度自觉,每一个人择取与提炼的方式又各不一样,但都把文学语言提升到艺术本体也是生存本体的高度。贾平凹对母语陕南方言的自由运用,成为质朴恬淡的心灵世界最直接的外化;李杭育强调小说语言的文化韵味,以语体风格容纳地域文化的风俗;阿城对书面语延伸出来的当代口语的精准把握,显示着感觉的独特与饱满,对话成功消解在叙述语言中的叙述策略,使独立自足的艺术世界形神完备。王安忆以诗文与白话两种语言的交错融合,完成对追忆与流逝的时间形式的模塑,使文化诗学的意味弥漫在字里行间。李锐以大音稀声式的浑朴风格,描摹吕梁山的民间生存与民间思想,凸显着语言文化的世界观意味。莫言更是广采博收,在诗文、民间口语与戏剧、翻译语言等多个源头汲取营养,突出对话,并且把方言融入叙述语言,汪洋恣肆的语言风格最直接地体现着独一无二的艺术个性。而且,经典的寻根作家都不同程度地体现着对话的精神,呈现出多种话语体系交错的复调结构,以及众声喧哗的狂欢美学特征,有的是自觉的,有的是不自觉的。正是这种对规范语言法典的成功艺术反叛,使他们的创作不仅在主题思想方面,而且在艺术形式方面都与二十世纪初开始的世界新艺术潮流会合,不仅是形式技巧的拿来,包括哲学(特别是语言学转向)背景的重合;也使中国文学史的连续性获得长足的发展。“五四”开始的“文的自觉”经历了长时段的断裂之后,在寻根作家经典作品的语言风格中如泉喷涌,也使被阻隔的漫长文学史暗河涌流地表。不少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已经被确立为当代经典,这是他们对五四开始的汉语写作现代化转型进程里程碑式的独特贡献。只要是用汉语写作,每一个作家都是漫长文化时间流程中一个接力的选手,谁也无法彻底脱离母语自身的限制,创造性地继承是唯一的出路。 这就是寻根文学作为一场浪漫主义的文学运动,在历史转折的山体炸裂时刻,兴起于废墟之上、多重意义的历史贡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