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季红真,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 1985年4月,韩少功在《作家》发表了《文学的根》,是为“寻根文学”的历史刻度。同年,李杭育的《理一理我们的“根”》,发表于《作家》6月号;郑万隆的《我的根》,发表于《上海文学》7月号;阿城的《文化制约着人类》,发表于7月6日《文艺报》。张炜、郑义、王安忆、李锐等知青作家也都有相关文章陆续发表。随着批评界的迅速命名,“寻根文学”声势浩大地展开。这一年也是中国小说的革命年,文学观念的多元化格局迅速形成,冲击着传统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平分天下的旧有局面,紧随寻根文学之后,先锋小说和新写实文学几乎同时兴起。在这一次文学哗变中,由知青作家推动的寻根思潮是其中最强劲的一股美学风暴,主要作家都已经有著作发表,不少作品赢得了国家级大奖,拉动了中国小说创作的整体转向。而且,至今作品源源不断,以2012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为高潮。今年,是“寻根文学”发动的第三十个年头,回顾当年的缘起与演进,是文学史写作的重要环节。 “寻根文学”的序曲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初。1980年《北京文学》第10期的小说专号上,颇费周折地低调发表了汪曾祺的《受戒》,引起了出乎意料的轰动。1982年《北京文学》第4期,发表了汪曾祺的创作谈《回到民族传统,回到现实主义》;同年,贾平凹发表了《卧虎说》,表达了对茂陵霍去病墓前卧虎石雕的激赏,借此宣告自己的艺术理想:其一是对汉唐恢宏文化精神的推崇,其二是对古典美学风范的感悟:“重精神,重整体,重气韵,具体而单一,抽象而丰富”,从此确立了自己文学创作的方向。还应该提到的是几位少数民族作家,八十年代初,鄂温克族作家乌热尔图陆续发表了《一个猎人的恳求》《七岔角公鹿》等以山林狩猎民族生活为题材的短篇小说,顺应着整个民族感伤主义历史情绪的同时,也完美地表达了原始的自然观,以及瓦解过程中民族精神心理所承受的巨大苦痛,以抗拒遗忘的决绝姿态引起广泛的激赏。回族作家张承志以《黑骏马》等中短篇小说,表现草原牧民的生活命运,以丰沛的视觉效果与饱满起伏的情感旋律,以及富于中亚装饰风格的精致语言形式,赢得众多的读者。他们无疑是最早的寻根作家,汪曾祺四十年代以现代派的前卫姿态登上文坛,经历了三十多年沉浮坎坷的历史命运之后,以对抗战之前原生态乡土生活的诗性回顾与风俗画的抒写,迅速完成艺术转身,接续起五四以后沈从文、废名、萧红一脉乡土文学的诗性挽歌传统,也衔接起中国叙事文学的多种文体。来自乡村的贾平凹,试验了各种外来方法之后,回身反顾重新发现了被自己抛弃在身后的乡土,在现实的激变中寻找回归自然母体的精神通道。他们直接启发了经典寻根作家们的美学自觉,而且,都以鲜明的地域文化的特征与民族情感的独特心灵方式,呈现出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 他们的创作和历史的巨大转折同步。1976年10月,“四人帮”倒台,历史迅速急转弯。次年高考制度改革,由推荐改为考试入学。1978年12月,三中全会决定结束使用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并且对一系列重大历史问题重新评价,大规模地平反冤假错案。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推动着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马克思主义作为人道主义被重新阐释。在这样的意识形态背景中,农村经济改革迅速铺开,实行联产承包制。城市经济的所有制有所宽松调整,个体户大批涌现。中美关系明朗化,政治外交全面解冻;设立特区,广泛引进外资,各大都市的空间由此迅速改观,涉外的大饭店大批兴建,不同肤色的人种混杂行走在主要商业大街,巨大的广告牌在街头闪烁。知青大批返城,带着历史的创伤与对新生活的憧憬,迅速进入一个新旧杂陈的世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