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本文外的证据 然而,要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中抹去鲁迅的存在,显然并非易事。在此过程中,1958年版《鲁迅全集》的编辑者,势必会遇到诸多障碍。因为,本文内外的证据,都在倔强地证明:鲁迅对于《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版权归属,几乎毋庸置疑。事实上,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中,“鲁迅”是个硬性的存在,宛如难以割除的“肿块”。 本文之外的证据,甚至可以追溯到鲁迅逝世的当年。在《最初和最后的一面——悼念鲁迅先生》中,姚克曾谈及《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写作情形,这是一小段对鲁迅原话的直接引用。姚克写道: 最后谈起了“答徐懋庸”的那封万言长信。他忽然兴奋地说:“他明知我病倒了欺我不能动笔,写信来教训我一顿,想打我一个不能回手。所以我偏要答复他,每天写一二千或二三千字,共写了四天。……”② 姚克此文发表于1936年11月5日,其时距离鲁迅逝世不过半月光景。一方面,作者的记忆力依然鲜活;另一方面,客观上也不存在后来者“为尊者讳”的必要性。通过引用鲁迅这番“我偏要答复他”的原话,姚克的回忆提供了“答徐懋庸文”为鲁迅所撰的重要旁证。 除了上述亲历亲闻者提供的有力旁证,鲁迅还在日记、书信等关乎己身的、具有私密性的文本中,留下了有关《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撰写情形的直接证据。 关于《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写作,鲁迅在日记中的记载,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已清楚地说明了“答徐懋庸文”的来龙去脉,乃此文为鲁迅所撰的确凿无疑的直接证据。1936年8月的鲁迅日记,有两处涉及《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在8月2日的日记中,鲁迅写道:“得徐懋庸信”,[5]615此“信”即8月1日徐懋庸致鲁迅信,此为鲁迅撰写“答徐懋庸文”的缘起;在8月5日的日记中,鲁迅写道:“夜治答徐懋庸文讫”,[5]615此“文”即《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此处交代了“答徐懋庸文”撰写完成的准确时间。 日记之外,鲁迅书信提供了更多“答徐懋庸文”为其所撰的直接证据。徐懋庸向鲁迅发难,对病中的鲁迅“雄赳赳首先打上门来”的恶劣行为,深深伤害了正处于生命晚期,早已身心憔悴的鲁迅。在书信中,鲁迅曾多次向友人谈及撰写《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心路历程,抒发自己的愤慨之情。 1936年8月25日,鲁迅致函欧阳山,其中有云: 但我也真不懂徐懋庸为什么竟如此昏蛋,忽以文坛皇帝自居,明知我病到不能读,写,却骂上门来,大有抄家之意。我这回的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一发表,一批徐派就在小报上哄哄的闹起来,煞是好看,拟收集材料,待一年半载后,再作一文,此辈的嘴脸就更加清楚而有趣了。[6]133 在上述这封信中,鲁迅不但解释了撰写“答徐懋庸文”的急切与紧迫,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表达了对“徐派”穷追不舍,准备“再作一文”的顽强斗志。 1936年8月28日,鲁迅致函杨霁云,详尽地道出《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撰述始末,其中有言: ……正因为不入协会,群仙就大布围剿阵,徐懋庸也明知我不久之前,病得要死,却雄赳赳首先打上门来也。……其实,写这信的虽是他一个,却代表着某一群,试一细读,看那口气,即可了然。因此我以为更有公开答复之必要。倘只我们彼此个人间事,无关大局,则何必在刊物上喋喋哉。先生虑此事“徒费精力”,实不尽然,投一光辉,可使伏在大纛荫下的群魔嘴脸毕现,试看近日上海小报之类,此种效验,已极昭然,他们到底将在大家的眼前露出本相。[6]138 在上述这封信中,谈及撰写“答徐懋庸文”,鲁迅不但直接否定了杨霁云的“徒费精力说”,而且特别强调了此事的必要性:并非“彼此个人间事,无关大局”,所以“更有公开答复之必要”。 1936年8月27日、1936年9月7日,鲁迅两次致函曹靖华,皆谈及《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写作初衷,乃是针砭文坛病象。在第一封信中,鲁迅有言:“《作家》八月号上,有弟一文,当于日内寄上,其中有极少一点文界之黑暗面可见。我以为文界败象,必须扫荡,但扫荡一有效验,压迫也就随之而至了。”[6]135在第二封信中,鲁迅有言:“这里的文坛不大好;日前寄上《作家》一本,有弟一文,写着一点大概,现在他们正面不笔战,却在小报上玩花样——老手段。”[6]144 1936年9月15日,鲁迅致函王冶秋,谈及《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其中有云: 上海不但天气不佳,文气也不像样。我的那篇文章中(引者注:指《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所举的还不过很少的一点。这里的有一种文学家,其实就是天津之所谓青皮,他们就专用造谣,恫吓,播弄手段张网,以罗致不知底细的文学青年,给自己造地位;作品呢,却并没有。真是惟以嗡嗡营营为能事。如徐懋庸,他横暴到忘其所以,竟用“实际解决”来恐吓我了,则对于别的青年,可想而知。他们自有一伙,狼狈为奸,把持着文学界,弄得乌烟瘴气。我病倘稍愈,还要加以暴露的,那么,中国文艺的前途庶几有救。现在他们在利用“小报”给我损害,可见其没出息。[6]148-149 在上述这封信中,鲁迅对徐懋庸的愤激之情跃然纸上;而“我病倘稍愈,还要加以暴露的”等语,则表现了鲁迅对于“自有一伙”的徐懋庸等人,始终秉持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坚定态度。 1936年10月15日,鲁迅致函台静农。当时,身处重病之中,已在垂危状态的鲁迅,念兹在兹的,依然有《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答徐懋庸文”被鲁迅纳入他对“大肆攻击”的“小丑”“稍稍报以数鞭”的“数鞭”之一,鲁迅写道: 我鉴于世故,本拟少管闲事,专事翻译,藉以糊口,故本年作文殊不多,继婴大病,槁卧数月,而以前以畏祸隐去之小丑,竟乘风潮,相率出现,乘我危难,大肆攻击,于是倚枕,稍稍报以数鞭,此辈虽猥劣,然实于人心有害,兄殆未见上海文风,近数年来,竟不复尚有人气也。[6]170 联想到仅仅4天之后,也就是1936年10月19日,鲁迅即与世长辞,上述鲁迅致台静农信中对“小丑”的愤怒,其情绪的激烈,竟有鲁迅式的“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7]的决绝。 上述鲁迅日记与书信,因与《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互文关系,能够作为本文之外的强有力证据,与“答徐懋庸文”互相阐发,并与“周扬与鲁迅”这一命题遥相呼应,最终达到解构1958年版《鲁迅全集》“答徐懋庸文”题注的直接效果。因此,1958年版《鲁迅全集》的编辑者,仅仅通过“注释”的手段,试图抹杀鲁迅在“答徐懋庸文”中的存在,并借此消除《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影响力,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