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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传奇”之指称：“单篇”抑或“比类为书”？ 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小说出于稗官，委巷传闻琐屑，虽古人亦所不废。然俚野多不足凭，大约事杂鬼神，报兼恩怨，《洞冥》、《拾遗》之篇，《搜神》、《灵异》之部，六代以降，家自为书。唐人乃有单篇，别为传奇一类。”并在“唐人乃有单篇，别为传奇一类”句后自注云：“专书一事始末，不复比类为书”(560)。在章氏看来，“传奇”应为“专书一事始末”的单篇形式。现当代许多学者对章氏之说持否定态度，认为不过是“一家之言”，实属一种误解。通过对古典文献中“传奇”一词指称对象全面深入的考辨可以看出，这种认识其实是明清时期文人一种普遍的共识。 明清文人谈及传奇小说时，多以篇为单位列举作品，而其他小说类型则基本为“比类为书”的小说集，如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九流绪论》：“《飞燕》，传奇之首也；《洞冥》，杂俎之源也；《搜神》，玄怪之先也；《博物》，《杜阳》之祖也”(282)(“小说家一类，又自分数种”的其他例证参见前文)。宋懋澄《九籥续集》卷九《跋唐人传奇》：“《无双传》载古押衙事，乃唐隐士有志不申，屏迹山林，寓言以讥当局者［……］而节义又耻于应藩镇之辟，忧忿激烈，如屈大夫之牢骚，而悲歌不足以当恸苦，遂怪异不经，名为传奇，以讽君相之亏旌吐握。其曰《押衙》，赋《简兮》也；曰《昆仑奴》，刺诸夏之无也；曰《红线》、曰《聂隐娘》，恤纬忧葵也。［……］吾愿当今礼乐诸君，毋忽传奇为不足观，优人无言外之意”(139)。臧懋循《负苞堂集·弹词小序》中云：“近得无名氏《仙游》、《梦游》二录，皆取唐人传奇为之敷演”(57)。苕上野客《魏晋小说序》：“如传奇有《飞燕》、《秦女》，而后《崔莺》、《霍玉》祖之；语怪有《搜神》、《宣验》，而后《旌异》、《暌车》祖之；偏史有《西京》、《大业》，而后《语林》、《笔录》祖之；外乘有《豫章》、《佛国》，而后《城南》、《北户》祖之”(1)。如果说文人在笔记、小说序跋中称举传奇小说仅列单篇有可能是因其最具代表性，那么小说选本中的“传奇类”普遍以单篇形式出现则明确表明，传奇小说应以单篇为基本单位，如《五朝小说》之《魏晋小说》、《唐人百家小说》、《宋人百家小说》中的“传奇家”基本以单篇形式选编而成，而其他类型多为“比类为书”的小说集形式，两者形成了鲜明对比，如《魏晋小说》之“传奇家”选录了《穆天子传》、《西王母传》、《东方朔传》、《汉武帝内传》、《赵飞燕外传》、《薛灵芸传》、《吴女紫玉传》、《天上玉女记》、《秦女卖枕记》、《苏娥诉冤记》、《泰山生令记》、《度朔君别传》、《东越祭蛇记》，《唐人百家小说》之传奇家选录了《妙女传》、《扬州梦记》、《杜秋传》、《龙女传》、《柳毅传》、《蒋子文传》、《杜子春传》、《奇男子传》、《虬髯客传》、《刘无双传》、《霍小玉传》、《红线传》等，《宋人百家小说》之“传奇家”选录了《游仙梦记》、《龙寿丹记》、《惠民药局记》、《鬼国记》、《鬼国续记》、《海外怪洋记》、《福州猴王神记》、《鸣鹤山记》、《韩奉议鹦哥传》等。《古今说海》、《虞初志》等文言小说丛书选录传奇小说时，也基本以篇为单位进行独立编辑。这些作品大多数并非原本就单篇别行，而是从小说集中别出单行而来的，有时甚至从一部小说集中别行出多篇作品，如《古今说海》中的《洛神传》、《昆仑奴传》、《韦自东传》、《赵合传》、《袁氏传》、《少室仙姝传》等出自裴铏《传奇》，《杜子春传》、《王恭伯传》、《李卫公别传》、《齐推女传》、《鱼服记》、《乌将军传》、《知命录》、《窦玉传》等出自李复言《续玄怪录》，等等。 传奇小说的起源和兴盛是从单篇别行的传奇文开始的，大约在唐代大和年间流行近二百年之后开始逐渐进入文言小说集。③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篇《唐之传奇集及杂俎》：“造传奇之文，荟萃为一集者，在唐代多有”(76)。李剑国先生《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根据文言小说集收录传奇小说的分量，将其划分为传奇集、传奇志怪集、志怪传奇集。虽然这些传奇小说以集子的形式流传，但却与笔记小说“比类为书”的情况不同，其各篇作品依然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以篇为基本单位，可较随意地以单篇形式析出单行。这一点在后世的小说选本或总集中有着十分鲜明的体现。“传记”多以篇为基本单位，应与传奇小说定位为“传记”文体有很大关系，因“传记”多以篇为基本单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