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会进化论对南方史诗分类的影响 “原始性史诗”、“神话史诗”、“创世史诗”的提出与社会进化论的观点有内在的逻辑统一性。这些社会进化论观点为中国南方史诗类型的界定提供了思想指南与理论武器,国内学者把这些思想理论应用到对南方史诗的研究中,从史诗内容中反映的社会形态来界定史诗产生的历史时期及艺术特点,同时为作为意识形态的社会发展规律理论提供了学术证据,这一研究取向在“文革”前后的两次“民间文学生产运动”中体现得更为突出。这一时期的学者大多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发展理论出发,根据史诗内容来分析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由此来界定史诗的类型及性质。他们普遍认为南方民族史诗大多是在原始社会时期产生的,是在原始思维(神话思维)、原始宗教观念下支配下形成的。李子贤认为原始性史诗渊源于原始社会的原始意识、神话思想、原始宗教观念及反映其心理特点的神话思维,在这种社会及心理结构的背景上当然不可能在大多数民族那里产生英雄史诗而只可能大量产生在原始神话。“原始性史诗在其产生的时候就与原始宗教结下了不解之缘——它与祖先崇拜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原始性史诗的产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祖先崇拜的产物。”[24]刘亚虎也持类似观点,“原始性史诗主要反映一个民族原始社会生活的情景,主要展示一个民族在远古时代顺应潮流,征服自然的历程。”[25]段宝林认为壮族神话史诗《布洛陀》中保存着许多原始文化遗存, 从中可以看到原始人的思想、信仰的发展情况, 如许多非常原始的思想信仰与社会情况的反映,作为神话史诗所反映的人类社会文化历史的一般情形, 是有普遍的世界意义。[26] 段宝林并不认同“原始性史诗”的称谓,认为“原始性史诗”突出的是神话史诗的原始性,但“原始性”的概念太抽象、空泛,不如“神话史诗”具体、明确。“弄不好会和原始性英雄史诗混淆起来。所以我以为还是叫它‘神话史诗’更确切些。”“原始性英雄史诗”指原始社会时期产生的以氏族复仇、部落征战、族群迁徙为主要内容,歌颂神话英雄人物为主题,表现出英雄诗歌的某些特点,与原始社会解体后出现的英雄史诗存在着诸多本质区别。[27]另外,“神话史诗”并不等同于“创世史诗”,因为神话史诗的内容除了创世神话之外还有造人神话、补天射日神话、供水神话还有降魔伏妖神话、迁徙神话、图腾神话等内容,用“创世史诗”的概念概括不了“神话史诗”的内容。[28] 但“神话史诗”的称谓存在着概念混淆之弊病,神话与史诗属于两种不同文类,史诗作为一种消化了神话、故事、传说、咒语等诸多文类后深沉生成的“庄严的文学体裁”,本身涵盖了神话的内容,可以说史诗中有神话,但神话并非皆为史诗,二者不可以等观之,史诗在韵文体、文化体积、宏大范例等方面皆有严格限定。神话的概念范畴比史诗要广泛,不管是原始性史诗,还是后期的英雄史诗,都不能脱离神话而单独存在,神话始终作为史诗的叙事手法及宏大历史背景而存在。也就是说,“神话史诗”不仅混淆了神话与史诗两种不同文类,也把不同时期的“原始性史诗”与“英雄史诗”也混为一同。 “原始性史诗”、“神话史诗”分别是从史诗发生论来界定史诗文类,“创世史诗”、“迁徙史诗”、“英雄史诗”是从史诗的主题来说的。在后三个史诗类别中,创世史诗的概念最先提出,因为创世主题在南方史诗的内容中占了主体,“创世”主题中涵盖了迁徙、英雄主题,因后期在南方史诗中陆续发现了创世主题并不突出,主要以族群迁徙、氏族复仇、部落争战为主题的史诗,所以在创世史诗基础上又提出了迁徙史诗、英雄史诗。但从中也可看出社会进化论对这三类史诗界定的影响,一般来说,创世史诗产生时间较早,依次为迁徙史诗及英雄史诗,“创世史诗之所以又称为原始性史诗,是因为它形成于英雄史诗之前,具有初始的意味。”[29] 整体而言,“原始性史诗”“神话史诗”“创世史诗”三个类别之间都强调其产生的历史时期——原始社会,内容——神话,观念——原始思维,主题:创世、迁徙、文化英雄。三种不同的类型界定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突出了其中某一方面特点。三种类型界定都存在着明显的时代局限性。从史诗发生学上来说,南方史诗应该说产生于人类社会以及民族形成初期,明显带有“人类童年时期”的文化特质,但作为一种活形态文化,这种特质并非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固定不变,我们也不能说至今仍在拥有这些活形态史诗的传承者、受众者为“原始人”,他们所处的社会仍是原始社会。纳西族的《创世纪》的内容中由对偶婚转向族外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大量透露出农耕文明的文化信息,甚至出现了“皇帝”来替代“天舅”的等方面内容绝非以“原始性”来概之;同时,南方民族的羌、彝、瑶、苗、黎、侗、纳西、白等诸多民族的史诗中融合了不少佛教、道教的神灵及文化因子,这些外来文化的影响使原生宗教发生了相应的文化嬗变,已经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原始宗教,如纳西的东巴教、壮族的摩教、彝族的毕摩教,都有着完备的经籍及神灵体系,且这些民族宗教至今仍以活形态形式发挥着历史作用。杨义对此也提出了质疑,“过去说史诗和原始文化是相联系的, 现在我们的史诗在文明发展的各个阶段上都有。要重新思考史诗发生学的问题。因为藏民族、 蒙古民族, 柯尔克孜民族发展到现在, 史诗还在那儿传唱, 能说史诗完全是氏族社会和奴隶社会之间的吗?历史应该怎么看这个问题呢, 可以提供出很多解释的可能。而且史诗类型学也发生了很大的本质性的拓展。”[30]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