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赵文楷写作钓鱼岛诗考 赵文楷(1761—1808),字逸书,号介山,安徽太湖人。是嘉庆元年(1796)的恩科状元,胪传日清仁宗有御制诗云“文楷嘉名期雅正,为霖渴望副求贤”[2]2,授翰林院修撰,一时名高天下。嘉庆五年(1800)充册封琉球国王正使,与副使李鼎元“握九天之龙节,远赴万里之瀛洲”[2]2。册封礼毕,半年后返闽。其间对所赠送厚礼,坚辞不受,廉洁之声闻于海外。赵朴初在给艾中全的书信中提到的“先太高祖赴琉球途经钓鱼岛的诗及离开钓鱼岛放洋时的诗”,无疑即册封使途上的创作。那么其具体所指的是什么作品呢? 赵文楷《石柏山房诗存》八卷今尚传世,有咸丰丁巳惠潮嘉道署刻本,收入《续修四库全书》和《清代诗文集汇编》。《石柏山房诗存》中关涉册封琉球国王的作品不少,而第五卷《槎上存稿》则是对此次册封过程中创作作品的完整结集。其首篇为《奉命册封琉球国王留别都中诸友》: 沧溟东去是琉球,飞楫来迎使者舟。万里鲸波劳远梦,五回龙节下炎州(本朝册封中山,至此五次)。直教薄海霑皇泽,敢谓乘风惬壮游。辨岳山头回首望(辨岳,琉球山名),紫云天半护神州。交到忘形信有缘,可堪此夕怅离筵。炎风朔雪怀人日,犵鸟蛮花异国天。利涉尽堪援往事,生还难必是何年(前使各有险阻,皆得无恙,然踰年始返)。从今独醉中山酒,一度相思一惘然。[3]卷五 《槎上存稿》是以出使琉球的时间顺序编次的,在《五月初七日开洋》一诗后即《舟出五虎门》,紧随其后即载《过钓鱼台》诗: 大海苍茫里,何人钓巨鳌。老龙时卧守,夜夜浪头高。[3]卷五 从诗题便可知,这就是赵朴初先生所说的“先太高祖赴琉球途经钓鱼岛的诗”。参照同行副使李鼎元《使琉球记》所载,此诗写于嘉庆五年(1800)五月初九日,因当日过钓鱼岛时已近傍晚,故有“夜夜浪头高”的描写。全诗以鳌背三山的典故来描写眼前钓鱼岛之岿然屹立,笔力厚重而气度浑灏,无愧“清雄旷迈,力摹大家”[4]80之誉。 《槎上存稿》在《过钓鱼台》诗之后,即载《渡海放歌行》。其小序云:“舟至大洋,从人皆惧,哇吐者相枕藉。因登舟后将台,歌以作其气。”诗云: 朝登南台舟,暮发五虎门。长风猎猎西南来,海天一气羲娥昏。手执龙节向东指,一别中原今始矣。借问何时却复还,海水直下千万里。黑沟之洋不可以径跨,雷隐隐兮在下。龙之来兮从如云,天吴海若争纷纷。雨翻盆而直注,浪山立而扑人。坎坎兮击鼓捶,大豕兮投肥羜。兵戈林立炮车阵,长鲸戢尾茹不吐。忽云霁而天开,见姑米之一柱。谁言沧海深,沧海终有底。政如地中覆杯水,不然安得有此山。我行正在地中耳。蓬莱瀛洲方丈山,山山相间虚无间。徐福一去不复还,秦皇汉武何神仙?人生不死亦何有,不如生前开笑口。一时忧惧徒劳心,安问千秋万岁寿。东海有螺剖为樽,注以松醪容一斗。回头更语神仙叟,醉中少异壶中否?璚浆玉液吾何为,但愿此海成春酒。[3]卷五 此即赵文楷“离开钓鱼岛放洋时的诗”,诗有“手执龙节向东指,一别中原今始矣”句,赵朴初先生细绎其意,认为“当时国人心目中尚以钓鱼岛属于中原范围,还谈不上边陲”,只有举行了庄严的祭祀仪式,过了“黑沟之洋”(即冲绳海槽)之后,才算真正离开了清朝疆域,进入琉球之境。④考李鼎元《使琉球记》的记载,“舟中吐者甚多”(即赵氏所云“哇吐者相枕藉”)之事始于五月初八日夜,其时已过鸡笼山、花瓶屿,接近彭家山和钓鱼岛了。此诗既编次于五月初九日《过钓鱼台》之后,诗中又有“见姑米之一柱”语,而赵氏一行是十一日见姑米山的,其《十一日见姑米山》云“三日天风便,遥看姑米山”。据此可确知《渡海放歌行》当作于“祭沟”之后。考定此诗写作时间和地点颇为重要,正是在此基础上,方可以看出赵朴初先生认为其先太高祖时代人乃将“黑洋之沟”内的钓鱼岛列岛视为“中原范围”,是深具识见的。 明嘉靖十三年(1534)陈侃任琉球册封使,其所撰写的《使琉球录》详细记载了海上航路和地理标志:“过平嘉山,过钓鱼屿,过黄毛屿,过赤屿,目不暇接,一昼夜兼三日之程。夷舟帆小不能及,相失在后。十一日夕,见古米山,乃属琉球者。夷人鼓舞于舟,喜达于家。”[5]11康熙五十八年(1719)册封副使徐葆光所著《中山传信录》亦记载从闽至琉球之海途乃“经花瓶屿、彭家山、钓鱼台、黄尾屿、赤尾屿;取姑米山、马齿岛,入琉球那霸港”[6]36。所记都说明古(姑)米山才属于琉球,这是中琉的一个重要的地理分界。这在赵文楷《石柏山房诗存》中也有非常清楚的表达。如卷首《经进诗》之《驾幸翰林院礼成献颂十六章》其八云: 木牌飘飘,书曰免朝。系如悬匏,雨散风消。五日为期,姑米山高。隶圣人之宇,沧海何遥。[3]卷首 卷五《加封天后垂慈笃祜四字命臣文楷于福州致祭礼成恭记》云: 姑米沧溟外,扶桑晓日边。臣心竭忠信,帝念为殷拳。[3]卷五 卷八(补遗)《李怡堂赋册封琉球诗见赠即次其韵》: 来往舟航恰一旬(登海舟以五日至球阳,回抵福建亦然),羁留海国半年新(住中山者半年)。扶桑日月辉清极,久米衣冠拜紫宸。绝域由来尊国使,此身原拟付波臣。诗歌莫说登临好,一路风涛也畏人。[3]卷八 上述三首诗中,“五日为期,姑米山高”与“姑米沧海外,扶桑晓日边”,所表达的是相同的意思,即“姑米”乃“琉球近岛”⑤,可称海外,由此方进入数日航海前往的册封国境地。“久米衣冠拜紫宸”之“久米”,亦即“姑米”。这更清楚地说明,只有“姑米”才是琉球的人文地理标识,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在“黑沟”界内中国海疆范围,是我国固有之领土。赵朴初所云“当时国人心目中尚以钓鱼岛属于中原范围,还谈不上边陲”,亦即其义,抉发甚韪。至于上述诗中“隶圣人之宇”和“绝域由来尊国使”云云,表明当时中琉之间具有宗藩认同,关系久远而深刻。 在《槎上存稿》中有《随封游击将军陈瑞芳卒于琉球以诗挽之》二首值得注意。其一云:“顿失同舟侣,偏怜上将才。旌旄三岛远,涕泪一军哀。炎海迷归路,悲风憾夜台。故乡千里远,犹自望君回。”[3]卷五当时琉球不植杉木,且不善制棺,后以太平岛船桅为料,命随行匠人为棺入殓。另外,此行从客中有一位“人生皆好奇,奇到寄尘鲜。为僧不诵经,终日手一管”[7]卷十四,604-605的释寄尘,随团重洋往返,方归国即告辞世。由此可见,当时册封琉球之路风涛艰险,其完成使命是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的。明清数百年册封琉球的历程,表征了中琉间的密切联系,镌刻着对钓鱼岛列岛地理记载的篇章,也留下了“孤魂泣海天”的事迹[3]卷五,68,当永远铭刻于史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