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先锋的内化与现代中国人个体精神的延展 在中国国族建构历史中,在不断重述历史的文学作品中,我们看到一种又一种想象中国的方法。这些想象的方法无疑将个体日常性更多融入国仇家恨、命运无常乃至生存艰难,个体性也日渐消弭在群体性的历史镜像之中。随着中国社会近30年的平稳发展,“70后”作家才有可能开始注重现代日常和个体生存经验的审美维度,而现代日常经验的文学性和审美维度的转换则是一个较为漫长的培育过程。现代日常生存经验及其文学叙事在当下中国文学情境中是一种新质的体现,“70后”写作最突出的价值和意义在于重建世俗生活精神的合法性,完成新写实所未能完成的对于世俗生活精神特质的呈现。在文学的“常”与“变”中,新一代作家寻求中国社会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意义和价值诉求。 徐则臣:“70后”的作家更多日常叙事,日常叙事是我们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选择?为什么这么多作家逐渐呈现出这么一个状态?我想是文学和时代发展到今天必然出现的一个结果。和过去大时代相比,我们身处和平年代,而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如果要关注现实,可能就会在日常生活里面做文章,有意识地规避一种集体性写作,慢慢向内转。作家们于是写身边事,写日常的事。所谓日常叙事是这一代作家的宿命也好,是特点也罢,但是极有可能变成我们的优势,是我们区别于上一代作家的优势。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日常叙事基础上寻找一种重大的可能性。 谢宗玉:过去时代的作家,社会上发生什么,他们就用这个题材创作,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审美对象、风格和价值。而和前一代作家相比,我们的形式感、运动感更强一些,网络时代的数字化、层次化、全球化、医疗改革、维稳、机械化、环保等等,很容易成为写作题材,问题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写这些?一方面可能是评论家有那么一点责任,他们在这方面看法太少了,这个作家鼓励一番,那个作家也鼓励一番,每个作家都好,却没有真正方向性的批评。另一方面我们好像武侠书里面练拳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和审美价值,反而形成了这种状态——多元而芜杂其实是一种非常自然的文学生态。 于晓威:文艺思潮的兴盛会让同代作家形成一种整体的声音和力量,身处其中的作家借着文艺风潮实现自己的创作理念。然而“70后”作家写作的时候,中国文艺思潮整体性式微与溃退。“70后”写作不会形成学术集结和固定的思潮流派,恰恰这可能是有利的一面。这一代完全实现了个体化书写,强化了写作的向内转,较为纯粹地书写个体精神生活。“70后”这一批作家开始回归和继承五四以来的文学传统,且开拓了五四以来文学所不具备的很多东西,例如现代社会经验的呈现,以及都市情感和乡土裂变的双向痛感等等。“70后”当代的历史责任和审美贡献就体现在众多个体化的表达,文学真正回归了本来的面貌。大量“70后”作家的出现和大量文学样貌的出现,真正实现了跟西方文学的接轨和对话。 李 浩:去年对于先锋文学来说既有某种纪念又有某种宣判终结的意味。先锋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影响了我们的写作,包括现在仍然使用传统现实主义手法的很多作家。这10年里的先锋意识,除了不断的形式创新和试验,还包含了思考和审美的某些前行。与此同时,先锋精神不再是非此即彼的断裂,有了对传统的尊重也有更多的宽厚感,这也代表着“70后”作家比较普遍的对于先锋写作和先锋精神的理解。 石一枫:“70后”作家刚开始从事写作的时候,技术就比较成熟,小说结构、艺术审美等方面把握得比较好。整体上,一代人接受比较标准的院校教育和文化教育,文化素养和阅读资源积累较为丰厚。文学在技术和复杂性方面确实是可以递进的,这一代作家在写作的时候其实已经提高了技术难度,当今作家的技术门槛已经变高了。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进行艺术、技术的磨练,才能成为一个过得去、敢管自己叫作家的作家。在花大量时间和精力经过技术方面的磨练变成一个相对职业化作家之后,可能会忽略到某些技术层面以外的问题,比如对时代精神、价值观念的敏锐捕捉和反思等等。 杨 遥:我们这一代作家的创作不断发展,达到了不亚于国外同龄作家的水平,但同质化倾向也越来越严重。在向西方学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同时,也逐渐向东方传统文化回归。个人化写作是有价值的,但太多的人这样去写,恐怕就是灾难。这一代作家也开始不再一味关注“我”的世界,主动去融入社会,了解和反映大众的生活。不是仅仅去“走”入生活,而是在感兴趣的生活中停下来,融入进去,真正去了解生活。还应该在作品中有独立思考、敏锐洞察和不同寻常的见识,从而期待在庞杂的生活中呈现出人类隐秘的生活及历史。 陈集益:自从上世纪90年代有了“新写实”以后,目前的小说基本沿着这个路子走到了今天,很多小说是“新写实”的延续或者变种。当我们读到了卡佛、门罗、耶茨等人的小说后,吸取了一些新的技巧,这个路子的小说就变得越来越精致。近10年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基本特质,虽然也是现实主义,但是更个人化,大多数是一种向内转的现实主义,是一种精致的日常的现实主义。这一时期的创作总体上比较琐碎,缺乏一种大的精神指向,但是换一个角度看,能将小说写得细腻、精致,注重个人经验和内心,摆脱既定观念的束缚,本身可以看作是一种进步。但是,当这类小说泛滥二三十年,此类小说的技巧也到达极致之后,是不是还有新的发展可能呢?这可能是需要探讨的,也是我们需要警惕的。 新一代作家近10年的创作显示出先锋精神的真正内化,以及中国作家现代写作技巧上的长足进展。他们真正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在精神和形式两个维度里内化中国小说创作的新质,使其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更具备一代人对于传统和历史的反思精神。由此,尽管写作面目模糊,文本多元芜杂,思想的深广度远未达到应有的标高,但是中国叙事终于在现代人的身份认同和现代国族的文学想象之间打通了一条关乎人、人性、人道主义、人文情怀和人的本真存在的通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