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6年他很少说话 巴金是孤独的、不讨喜的 【访谈】 记者刘功虎 读+:巴金晚年点评时事与往事,是如何确定题目的? 陈思和:对于时事,上世纪80年代媒体不发达,很多时候信息交流靠口耳相传,但是巴老绝不会轻信谣言。信息到他那儿,既会有官方的渠道,也有亲戚朋友的渠道,反复影响和作用到他,到了不得不发的状态下,他才会下笔。 对于往事,他会选择最痛彻的题目,比如他与胡风那些“过节”。他从不避讳,而且公开悔过。但是尽管这样,很多人还是觉得不满意,怀疑他的忏悔是用一种新的姿态获得道德的制高点,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巴金不是那种布道的先知,不是先知先觉,但是遇到不平事,他会不吐不快。巴金不对他人诛心,他会深思熟虑,而不是为了显示高明才出手。他“不主动挑事”,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指点别人该怎么做。他的这种“消极自由”最好地体现了人对自由的理解。 读+:他平时跟你们交流会说大道理吗? 陈思和:不,从来不。他朴实得很。他也许会引用浪漫的文学语言,但是不太会灌输大道理,不会讲官话。我们都知道他学养很深厚,西方很多社会思潮方面的学术理论他了然于胸,但是他不会信口卖弄。就是他晚年的文章,也是这个特色。 我们都知道,1980年代社会一度热议“人道主义”的话题,有些人视人道主义为洪水猛兽。巴金也卷进了这个话题,他写了一篇文章,从浅显的故事入手,轻而易举肯定了“人道主义”的正面价值。实际上,很多东西一冠上“主义”一词就变得面目可憎,但一旦还原到生活场景,我们普通人就也能接受和理解。巴金的文章,支持了一种正常思想在社会上的合理存在,往大了说也就是推动了社会进步。 读+:巴金晚年与现实生活是不是有些脱节? 陈思和:那是当然的,因为他那么大年纪了嘛,行动又不方便。脱节是高龄老人的常态,我们没有必要苛责于他。他要是活到现在,可能对很多事情还是会感到很不满意,例如严重的拜金主义、金钱至上主义、极端自私自利主义,与他一生的信仰都是冲突的。他在一定程度上是很孤独的,是不讨喜的。 读+:他为人处世,实用主义多一些,还是理想主义多一些? 陈思和:巴老作为一个世纪老人,一个经历了战火与和平的经历丰富的老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当然会有实用主义的一面。 我举个例子,有一年,国内出版界为了《围城》汇校本是否侵权的问题起了争论,《围城》的出版单位认为汇校本侵犯了原著版权,代表作者起诉出版汇校本的出版社,并且请了一些名家写文章帮腔。这本来不关我的事,我纯粹是从促进法制进步的角度写了个文章,认为“汇校本”没有被列入当时的版权法,应该没有过错,错的是法律有漏洞。打官司的一方找了巴金先生告状,不久后巴老约我谈话,劝我不要再写文章。从此可见巴老不是远离人间烟火的人。但是当我把来龙去脉一讲,巴老迅速明白了这事的复杂性。不过他也老到,他跟我谈话之前已经受出版社之托写了文章,但是他嘱咐了他们不要发表,“仅供表态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