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诗集传序》的上述重要思想调整,显然在对《诗经》的整体解释上有看似平常却奇崛的实质性突破。通过此,朱熹甚至在宏观上完成了《诗集传序》与《诗大序》的某种协调,并形成了自己比较系统的《诗经》学观念。在基本理清朱熹与《诗大序》关系的基础上,这里,我们有必要进一步考察,朱熹《诗经》学思想与《小序》的关联。 《诗集解》的修订过程,是朱熹逐步从宗《小序》到疑《小序》的过程,而《诗集传》很可能是这个过程的最终产物。但是否如朱鉴所说,朱子后期走向“尽去《小序》”的极端,我们不宜贸然做出结论。有学者认为朱熹对《小序》的态度,是“有取有舍,既不曲从,也不尽废”,应该比较公允。② 正是在这样对《小序》“有取有舍”的过程中,朱熹《诗集传序》体现的基本思想观念也逐步开始成形。换言之,正像《大序》、《小序》无法机械分开一样,朱熹对《小序》所采取的遵从或否定态度,也并不是孤立的,它与朱熹对《大序》的认识相关,也与他《诗经》学的整体观念相关。 兹举几个朱熹表达对《小序》看法的例子。首先是两段从整体上否定《小序》的话: 某自二十岁时读《诗》,便觉《小序》无意义。及去了《小序》,只玩味诗词,却又觉得道理贯彻。当初亦曾质问诸乡先生,皆云“《序》不可废”,而某之疑终不能解。后到三十岁,断然知《小序》之出于汉儒所作,其为谬戾,有不可胜言。(黎靖德 80: 2078) 《诗序》全不可信。如何定指是美刺那人?诗人亦有意思偶然而作者。又,其《序》与诗全不相合,诗词理甚顺,平易易看,不如《序》云。(黎靖德 80: 2074) 也有结合具体作品做出分析的,如: 《小序》极有难晓处,多是附会。如《鱼藻》诗,见有“王在镐”之言,以为君子思古之武王,似此类极多。(黎靖德 80: 2075) 《诗序》实不足信。向见郑渔仲有《辩诗妄》,力诋《诗序》,其间言语太甚,以为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始亦疑之。后来仔细看一两篇,因质之《史记》、《国语》,然后知《诗序》之果不足信。因是看到《行苇》、《宾之初筵》、《抑》数篇,《序》与诗全部相似,以此看其他诗《序》,其不足信者煞多。(黎靖德 80: 2076) 因论《诗》,历言《小序》大无义理,皆是后人杜撰,先后增益凑合而成。多久诗中采摭言语,更不能发明《诗》之大旨。才见有“汉之广矣”之句,便以为德广所及;才见有“命彼后车”之言,便以为不能饮食教载。《行苇》之《序》,但见“牛羊勿践”,便谓“仁及草木”;但见“戚戚兄弟”,便为“亲睦九族”[……]随文生意,无复理论。(黎靖德 80: 2075) 关于如何看待《小序》,朱熹还回忆了自己与吕祖谦的一段争论,从中可以进一步看出他主张“去《序》”的根本原因: 某云:“无证而可疑者,是当阙之。不可据《序》做证。”渠又云:“只此《序》便是证。”某因云:“今人不以诗说诗,却以《序》解诗,是以委曲牵合,必欲如序者之意,宁失诗人之本意不恤也。此是《序》者大害处。”(黎靖德 80: 2077) 上述数则引文,看似孤立的个案,却透露了朱熹《诗经》学的整体观念。甚至,我们可以看到,其中与《诗集传序》的某些对话关系。 与《诗集传序》回答“诗何为而作”这个问题时朱熹从人性之本然出发的思路完全一致,在对《诗经》的读解中,朱熹也期望回到诗作本身,做到“以诗说诗”,而非“以《序》解诗”。即不被汉儒的观念遮蔽对《诗》本身的认识,从而失去“诗人的本意”;也不曲意附会、牵合《小序》的意思,削足适履。至于汉儒在《大序》、《小序》中道出的正确观念或解诗细节,不妨采而信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