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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汉语并合造词法的特质及形成机制(2)


    二、汉语并合造词法的特质
    2.1 并合与缩略有什么区别
    “缩略”(abbreviation)是人类语言普遍的造词法或词汇化途径之一,西方学者通常将缩略而来的词语概括为:首字母缩写词(initialism),如“VIP<very important person(贵宾)”;缩略词(acronyms),如“TESOL<Teaching English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对说其他语言者的英语教学)”;截短词(clippings),如“tec<detective(侦探)”;截搭词(blends),如“blog(博客)<web log(网页日志)”。[22]148-150,[21]1,[20]64-71我国不少现代汉语词汇学著作都提到了“ 缩略/简缩/节缩/简略造词法”,如张永言(1982)、刘叔新(1990)、葛本仪(2001)、亢世勇(2008)等;[16]89,[10]101-104,[3]103-105,[7]52有些古汉语词汇研究论著也指出,汉语史上有些新词是通过“简缩”或“缩略”产生的,如“常例<常例钱”“左近<‘左右’,‘附近’”[4]205-207,“世间/俗间/俗世<世俗间”“如言<如其言”[18]220-224
    从表面上看,汉语缩略造词法与并合造词法有相通之处,都是对较长的语言成分做截短处理,由保留下来的部分承载原形式的意义。不过从截短驱动以及形式、语义和使用等方面进行观察,可以看出并合与缩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实属不同的词汇现象。
    1)从截短驱动看,“缩略是表意固定、高频率使用的多音词、词组,在整体意义不变的前提下,出于表达上的需要,截取其中部分形式凑合成一个结构残损的新形式来代表原来的全形式,把它作为一个话语的基本单位在句中使用”。[14]31也就是说,缩略的驱动力是实现表达上的简洁经济。正因为如此,有些学者将“缩略”“节缩”等定性为“修辞转化”造词法或“修辞造词法”,[8],[2]133-135还有学者明确指出,“简称是词或词组的简缩,不是造词的问题”。[12]279而并合的驱动力在于为构词造句提供符合节律需求的新的语言成分,也就是说,形式的截短并不是终极目的,重要的是为了构词造句而将原双音节承载的语义做归一化处理。对于这一点,吕叔湘先生早已洞悉,他指出,汉语中有些“双音词,在组合之内也常常被压缩成一个字”。例如:
    芝麻:麻油,麻饼,麻酱
    胡琴:二胡,京胡,板胡,高胡[11]
    这里,吕先生用“压缩”而没用“缩略”“节略”“省略”等提法,表明相较于形式上的截短,他更看重意义上的并合;另外,指明双音词“在组合之内”被压缩,也昭示出此类并合的驱动力在于为复合词造出一个合格的构词语素。
    2)从形式上看,缩略的原形式通常是多音节的,缩略形式通常是双音节或三音节的,即“多>双/三”的缩略,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二战、奥林匹克运动会>奥运会”。而并合的原形式通常是双音节的,并合形式是单音节的,即“双>单”的并合。
    3)从语义上看,经由缩略保留下来的成分通常只能在缩略词语中对应原形式中某一成分的语义,离开特定的缩略词语则往往不能表示该意义。例如缩略词“挂漏”中的“挂”承载的是“挂一”义,“漏”承载的是“漏万”,一旦离开“挂漏”这个缩略词,“挂”就不能再表示“挂一”,“漏”也不能再表示“漏万”。因此,不少缩略词语中的存留成分虽然形式相同,可对应的原成分却不同。例如以下缩略词语中的“家”“特”“人”“民”:
        (1)家暴<家庭暴力、家电<家用电器
    (2)特教<特殊教育、特警<特种警察、特区<特别行政区
    (3)人大<人民代表大会、人弹<人体炸弹、人防<人民防空、人流<人工流产
    (4)民调<民意调查、民航<民用航空、民警<人民警察、民企<民营企业、民庭<民事法庭
    而并合成分是用于构词造句的,因而易于实现语素化或词化,在不同情况下都表示原形式的意义。例如,
    由“媒体”并合而来的“媒”已经语素化,可以在多个复合词中表示媒体义:央媒、外媒、地媒、数媒、媒曝、媒治等;由“离婚”并合而来的“离”目前已经词化,可以在多种语境中表示离婚义:“家暴、劈腿又失信这样的极品老公早就该离了”(BD)、“如果女方不想离,而男方想离,怎么办?”(BD)、“离不了就凑合着过吧”。
    4)从使用上看,缩略词语都有与其对应且可自由替换的完全形式,例如:
    (1)一些简单易行的做法对预防流感/流行性感冒也是有作用的。
    (2)我以为他仅说说而已,没想到,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快递/特快专递。
    而由并合语素构成的复合词则大多没有与其对应的完全形式,如“变现/*变现金”“嫩模/*嫩模特”;句子中单用的并合词有时也不宜替换为完全形式,如“离/*离婚不了就凑合着过吧”。需要指出的是,并合法与缩略法虽然是两种不同的造词法,但其间并没有截然的界限,在很多情况下,并合造词可能始于一个较长形式的某个部分的节略。例如,“女粉”“职粉”“粉们”最初可能是“女粉丝”“职业粉丝”“粉丝们”的缩略,原形式中的“粉丝”被节略为“粉”。由于这些缩略形式的频繁使用强化了“粉丝”与“粉”的语义对应关系,以至“粉”固化地拥有了“迷恋、崇拜某人或某事物的人”这个意思,使语言社团可以不必经由一个先在的“X 粉丝”或“粉丝X”的形式,直接在“粉丝”的意义上用“粉”造出不少新词,例如“韩粉”(崇尚韩国文化或产品的人)、“黑粉”(恶意挑拨选手或选手与粉丝之间关系的人)、“果粉”(美国苹果公司电子产品的粉丝)、“死粉/活粉”(微博上没有/有活跃度的粉丝)等;“粉”甚至发展出了原形式所没有的意义和用法,表示“做……的粉丝;拥护推崇”,例如“大哥,咱俩互粉一下呗”(BD)、“他好在哪里值得我粉他十二年”(BD)。这一案例表明,有些“并合”与“缩略”有着承续关系。判别一个双音节词是经由缩略而来还是由并合语素构造出来的,关键要看它有没有一个先在的且可自由替换的完全形式:如有,是缩略;如无,则属并合。
    2.2 并合造词与词义合并孰因孰果
    唐子恒(2006)指出,“两个词组合后,语义的运动使组合体中的一个词获得了整个组合体的意义”。也就是说,两个语言成分的组合,“可能引起意义的合并,即把原来两个组合成分的意义合并后由其中一个成分表示,从而形成另外一种意义发展演变途径”。[13]该文重点讨论了“词素间意义的横向合并”,列举了不少由横向合并产生的新义项,例如,“编”的“编制”义(在编、超编、编外)、“调”的“调查”义(函调、调研)等。这类词汇现象与本文开头列举的“现金>现”这种并合类型基本相同,但我们之所以不把它看作词义演变现象,而视为一种造词现象,主要是出于对并合造词与词义合并这两者之间因果关系的考量。我们认为,并合造词是因,词义合并为果。理由是,汉语构造单音节词或语素时将原来两个词汇成分共同承载的语义归于其中之一,这时候的语义“合并”或“并合”是造词驱动的语义操作;只有当单音节成分真正实现语素化或词化,才能说它在原有意义之外增加了新的意义,这个新义是并合造词的结果,而不是来自纯粹的“语义的运动”。也就是说,是并合造词导致词义合并,而不是词义合并引发并合造词。着眼于这一点,我们倾向于把“现金>现”这类词汇现象视为并合造词法的产物,并在这个前提下探讨并合造词法对汉语词义发展的影响。
    另外,词素义合并说不能涵盖基于双音节单语素词的并合造词现象。例如“模”有“模特”义和“巴”有“巴士”(大巴、中巴)义,都不能归于“词素间意义的横向合并”,因为在“模特”“巴士”中,“模”和“特”、“巴”和“士”不是作为构词成分的词素,自身没有意义,因而谈不上“词素间”意义的合并。只有将“现金>现”和“模特>模”都视为造词法的产物,才有利于探讨这些词汇现象的共性及其背后的形成机制。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