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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考源

“神经”考源*
黄河清
    最早将西医中“神经”的概念介绍到中国的人是英国传教士兼医生合信(Benjamin Hobson,1816-1873)。1857年,合信在《西医略论》中多次提到神经,只是他不用“神经”来指称,他用了“气筋”和“脑气筋”这两个词,例如:“若下部脊髓坏,因而气筋不能上接于脑,则下部即有阳事不举,两足跛瘫,二便无力等病。”(见合信《西医略论》,第Ⅰ册,上海:仁济医馆,载幕末期医学书复刊,第Ⅱ期,东京:冬至书房,昭和六十一年,第200页)在合信的医书中(包括后来的《内科新说》、《妇婴新说》)“脑气筋”也用来指脑神经,但是指神经的时候多一些。1
    后来,“气筋”和“脑气筋”使用了开来,这两个词是19世纪中晚期用来指神经的最为常用的词。例如:“创论脑气筋者,曰彼尔。”(见1874年《万国公报》三百十四卷上的《耶稣教士致中国书》一文,载李天纲编校《万国公报文选》,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9页)又如:“一人元首有脑气筋,以运动乎四肢百体,甚至一毫一发,无不惟命是听。”(见1899年《万国公报》一百二十七册上的林乐知、蔡尔康《君民一体说》一文,同上,第396页)
    1898年,严复在其著名的译著《天演论》中将神经称做“涅伏”,这是英语nerve的音译,并说:“涅伏,俗曰脑气筋。”(见《天演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71年,重印本,第10页)后来在1902年的《群学肆言》中严复又用了“涅伏”这个词(见严复译《群学肆言·译名表》,1931年,重印本,上海:商务印书馆,第7页)
    尽管严复在他的著作中多次使用“涅伏”一词,然而这个词最终还是没有流传开来。严复觉得“脑气筋”这个词俗,但人们却十分喜欢这个词,因为老百姓喜欢通俗。
    到了1903年,情况有了变化。两个日本留学生汪荣宝和叶澜他们合写了一本专门解释汉语词语的专著——《新尔雅》。《新尔雅》是一本深受日本影响的书。在该书中我们多次见到了“神经”一词,例如:“因动物之神经与筋肉有微弱之电气发动性而生起电流者,谓之动物电气。”(见《新尔雅》,上海:明权社,1903年,第130页)又如:“动物性神经系统及植物性神经系统,为神经系统。”(同上,第148页)这是我们在汉语文献中最早见到现代意义“神经”的用例。2
    “神经”这词在汉语中古已有之,它原来是指神秘奥妙的典籍。如《后汉书·方术传序》:“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滕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但现在“神经”这词的意义(即把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传递给各个器官,或把各个器官的兴奋传递给中枢神经系统的组织)与古义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高名凯等人在《汉语外来词词典》中认为,“神经”是日本人用来翻译英语nerve的意译词。荷兰学者高柏(Koos Kuiper)则认为,“神经”是日本人翻译荷兰语zenuw的意译词。zenuw 的意思是 divine + meridian,即神液通流之经。笔者认为,高柏的说法比较可信。如果是这样的话,“神经”的这个意义显然不是汉语古义的继续或者是某种引申,更像是为了翻译荷兰语 zenuw 而创造的意译词。一句话,它与古汉语中的“神经”没有任何联系。这个意义全新的“神经”一词最早见于1774年日本杉田玄白等人翻译的一本荷兰解剖学手册《解体新书》(见高柏著,徐文堪译“经由日本进入汉语的荷兰语借词和译语”,载王元化主编《学术集林》,卷七,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年,第208、211、220页,第235页,注16)。
    到了20世纪初,“神经”这词在日本的使用已经有了200多年的历史,它已经历了时间的考验,稳定了词形,完成了术语标准化的历程。像这样完全成熟的词语进入中国以后,自然有着它词语内在的优越性。再加上当时大批日语词语的涌入,在人们对日语词语的趋同心理的作用下,“神经”就在中国流行了开来。
    * 本项目的研究得到香港中国语文学会的赞助,谨此致谢——作者注。
    注释:
    1.感谢日本关西大学沈国威教授向我提供了合信这些书的影印件。
    2.《汉语大词典》在“神经”条下所收的例证取自巴金的作品,这显然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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