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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出史料看先秦“采诗观风”制度(2)

http://www.newdu.com 2019-03-01 《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 胡宁 参加讨论

    二、《孔子诗论》言《邦风》特点和功用
    《孔子诗论》现藏于上海博物馆,2001年公布,共29简,约1006字。篇中简要论述了60首诗的意旨,诗名皆见于《诗经》,还有总论《讼》(《颂》)、《大夏》(《大雅》)、《小夏》(《小雅》)、《邦风》(《国风》)的内容。黄怀信先生概述全篇说:“作者论《诗》,基本上是沿着《国风》、《小雅》、《大雅》、《周颂》的顺序;《国风》又基本上以《周南》、《召南》、《邶风》、《鄘风》、《卫风》为序;皆与今本基本相同,但并没有完全拘泥,而是间有杂论。在论完具体诗篇以后,又总论‘四始’的性质、特点和《诗》的门类区分,然后再引‘孔子曰’以总说诗、乐、文的性质特点,作为全篇结尾。可见全篇具有严密的组织结构。”[13]281篇中对于《邦风》特点和功用的论述,为我们探究风诗的来源提供了新的资料。
    《孔子诗论》总论《邦风》有两段话,第一段为:
    《邦风》其内(纳)勿(物)也尃(博),观人谷(俗)焉,大佥(敛)材焉。其言文,其圣(声)善。
    原考释在“也”后断句,读“尃”为“溥”,释前两句说:
    《邦风》,就是《毛诗》的《国风》,《邦风》是初名,汉因避刘邦讳而改为《国风》。内物,读为“纳物”,即包容各种事物。“尃”读为“溥”,“溥”与“普”同,《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溥”古籍中亦通作“普”。“谷”读为“俗”。《礼记·王制》:“天子五年一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观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这是陈诗观民风。《孔丛子·巡守》:古者天子“命史采民诗谣,以观其风。”又《汉书·艺文志》:“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这是采诗观民风俗。普观人俗即普观民风民俗。[14]129-130
    李零先生读“谷”为“欲”,以“博览风物,探观民情”释此二句。[15]34李学勤先生的断句和释读如上引文,[16]廖名春先生从之,说:“纳物,采纳四方风物。人俗,即民俗。”引《汉书·艺文志》“古有采诗之官”云云,又引《汉书·食货志》和郑玄《诗谱》关于“采诗”“陈诗观风”的内容。黄怀信先生也从李学勤先生断句,认为“其纳物也博”是指风诗所涉及的事物非常广博,“观人俗焉”“是说可以从(邦风)中看到民俗,不必只指王者”。[13]249
    “大佥(敛)材焉”一句,原考释:“‘敛材’见于《周礼·地官·大司徒》:‘颁职事十有二于邦国都鄙,使以登万民:一曰稼穑,……八曰敛材……’此‘敛材’为收集物质,简文‘敛材’指《邦风》佳作,实为采风。”[14]130庞朴先生认为“是说看重这些从事敛材的男女百姓”,“而这是《邦风》‘纳物也尃’的表现,也是‘观人俗焉’的渠道。”[17]李零先生认为是指“汇聚人才”,[15]34廖名春先生认为是“搜罗人才”,[18]王志平先生读为“大敛采焉”,指采诗。[19]211黄怀信先生则认为“是说可以从《国风》中收集到大量有用的材料”。[13]249以上诸说,庞朴先生所言似有可以商榷之处,“大……”的句式,表示“以……为大”的意思,典籍中习见,此处亦然,释为“看重……”并不误,但所重视的是“敛材”而不是“敛材的百姓”,“敛材”即聚物,与前“其纳物也博”相照应,“大敛材焉”即重视《邦风》的博纳众物。《孔子诗论》中对《邦风》“纳物”、“敛材”的强调,与《论语》中以“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为学诗的目的之一,都是将博学多识看作从政贵族应该具备的素养。
    据《左传》、《国语》等史籍记载,贵族,尤其是担当国际交往之任的贵族,需要广泛的知识,博识多闻是从政能力的重要方面。《国语·晋语九》:“范献子聘于鲁,问具山、敖山,鲁人以其乡对。献子曰:‘不为具、敖乎?’对曰:‘先君献、武之讳也。’献子归,遍戒其所知曰:‘人不可以不学。吾适鲁而名其二讳,为笑焉,唯不学也。人之有学也,犹木之有枝叶也。木有枝叶,犹庇荫人,而况君子之学乎?’”[20]范献子不知道鲁国先君的名讳,觉得自己闹了笑话,深切感受到“学”的重要性。这件事可以说明国际交往对贵族有博学的要求。当时称那些见闻广博、善于从事外交活动的人为“圣人”,《尚书·洪范》:“睿作圣。”《传》:“于事无不通之谓之圣。”[3]188知道得多,能应对不同的情况,就是圣人。《左传》襄公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已。雨行,何以圣为?’穆叔闻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国之蠹也。’令倍其赋。”[3]1974穆叔即臧武仲,鲁国大夫,矮小多智,经常出使。他在当时有“圣人”之称,与他常为使臣、见闻广博是分不开的。所以他说御叔“不可使也,而傲使人”,言下之意是“你没我懂得多,当不了使节,却反而对我这个有能力出使的人倨傲”。孔子在当时也被视为“圣人”,指的也是他懂得多、见闻广。《国语·鲁语》有三条记孔子的言论,其中就有两条是表现孔子的博识,一条是“孔子论大骨”,一条是“孔子论楛矢”。在后世看来,孔子的伟大当然不是因为他能认得防风氏的骨头和肃慎氏之贡矢,但在当时人看来,这是孔子圣人地位的最有力证明。
    诗三百来自不同的地方,其中名物甚多,知识量较大。纳兰成德说:“《六经》名物之多,无逾于《诗》者,自天文地理,宫室器用,山川草木,鸟兽虫鱼,靡一不具,学者非多识博闻,则无以通诗人之旨意,而得其比兴之所在。”[21]③这是仅就《诗经》中保存的诗篇而言,春秋贵族所能接触到的很多诗歌尚不包括在内。这也仅是就后世学者“通诗人之旨意”而言,对于春秋贵族而言,则更是要在政治实践中经常使用的。学习诗歌,也包括学习诗歌中的名物,增加知识储备,以备政治活动尤其是外交活动中的随时需要,所以《论语》中,孔子论诗三百的功用,于兴、观、群、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以外,还说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从这个方面来看,风诗对于周代贵族而言,有着非常“实用”的功能,“观人俗”不仅仅是了解民情,同时还是社交能力的自我培养,即“大敛材”。这无异于为“采诗”制度在先秦时期的存在提供了一个非常实在、非常具体的理由,加深了我们对此制度的理解。
    《孔子诗论》中总论《邦风》的第二段话是:
    《诗》,其犹坪门。与戋(贱)民而之,其用心也将如何?曰:《邦风》是也。
    “与”字,诸家或上属,简文此字上有墨钉,当以下属为是。“坪门”,原考释读为“平门”,“‘诗其犹平门’,其意或为诗意理犹如城门之宽达。”[14]130何琳仪先生释为“塝门”,读为“广门”,句意为“《诗》之义理犹如宽广之门”。[22]246范毓周先生从原考释,但认为“平门”即细大不逾的平和之门,意为人人可以进入之门,是一种比喻。[23]冯时先生也读为“平门”,引《论语·阳货》孔子之言“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乎”,认为“《诗》其犹平门与”“谓《诗》之包及万事,犹如正对其门而立,故于人情世故无不见及也。”[24]裘锡圭先生读为“声门”,说此句意为:“可以说作为心声的诗,是通往诗人心灵的一道门。”[25]廖明春先生释为“塝门”,读为“旁闻”,说:“‘旁闻’,犹多闻、洽闻,指《诗》内容丰富。”[18]许全胜先生也释为“塝门”,读为“坊门”,引《礼记·坊记》:“君子礼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说:“盖诗‘发乎情,而止于礼仪’,犹孔子所谓‘从心所欲而后不逾矩’。简云‘诗其犹坊门与’,亦同斯旨。”[26]姜广辉先生释为“重门”,说:“门之设置,其义有二:一为通道,二为防害。……周代建立采诗观俗及以诗立教的制度。亦有‘纳善闭邪,击柝防害’的政治用意,故论者将《诗》比作‘重门’。”[27]黄怀信先生认为“平门”可理解为“平齐行列之门”,“‘平门’,就是平齐、区分门类的门。孔子于此先以‘平门’为喻,然后下文具体言《邦风》、《小雅》、《大雅》、《颂》之平齐与区分,以说明何以‘犹平门’。”[13]256此外尚有一些观点,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综合上下文,当以黄怀信先生之说为是。
    “戋民”,原考释读为“贱民”,字未释,李学勤先生读为“裕”,[16]廖名春先生从之,并读“戋”为“践”,解为“善”,认为“践民而裕之”即“亲善百姓使之宽裕”。[18]周凤五先生释为“残民而怨(捐)之”,[28]王志平先生释为“贱民而怨之”。[19]211何琳仪先生释为“与贱民而豫之”,指“与贱民同乐”。[22]246李山先生读“与”为“举”,释为“捐”并读为“蠲”,引《公羊传》“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认为“举贱民而蠲之”说的是“出身低贱的老年男女由官家提供衣食”,“目的即第三简所谓‘观人俗’,所以要‘大敛材’,即重视‘臣妾’们的‘采诗’活动。”[29]
    笔者同意原考释“戋”读为“贱”的意见,“与”字当从李山先生读为“举”,字则当从李学勤先生读为“裕”,但应训为化导,《尚书·康诰》:“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曾运乾《正读》:“乃,汝也。由读为猷,图也。裕者,《方言》云:‘裕、猷,道也。东齐曰裕,或曰猷。’皆启迪诱导之意。”[30]“举贱民而裕之”即化导底层民众,“风”有教化之义,《玉篇》:“风,教也。”[31]《论语·颜渊》:“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3]2504作为诗之类名,传统上也多有着眼“教化”阐发其义理者,《诗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3]269又“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3]271《文心雕龙·颂赞》:“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32]孔颖达《毛诗正义》:“教化之道,必先讽动之,物情既悟,然后教化,使之齐正。言其风动之初,则名之曰风。”[3]269
    通过对《孔子诗论》中论《邦风》之语的考察分析,可知孔门的风诗观。一方面,风诗来自民间,故可以“观人俗”、“大敛材”;另一方面,正因为风诗来自民间,反映民情民俗,统治者可以凭借风诗得化导民众之道。以诗观俗与化民成俗,是先自下而上后自上而下的过程,是收集诗歌供庙堂之用,而后实施教化的过程。在孔子看来,风诗是有民间来源的,“采诗观风”制度的存在是诗用与诗教之基。
    我们可以回到本文第一部分所引,《汉书·艺文志》言“采诗”的政治功能,即“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这显然可以与孔子所言《邦风》的功能对应,“观风俗”可以与《孔子诗论》说的“观人俗”对应,“知得失,自考正”与“大敛材”的自我素养提升也有关联,而且“举贱民而裕之”正可视为在“知得失,自考正”之后进一步化导民众。我们可以从《孔子诗论》中关于具体诗篇的论述获得更清晰的认知,如下面这一段:
    孔子曰:“吾以(于)《葛覃》,得氏初之诗(志)。民性固然:见其美,必欲反其[本]。夫葛之见歌也。则以叶萋之故也;后稷之见贵也,则以文、武之德也。吾以(于)《甘棠》,得宗庙之敬。民性固然:甚贵其人,必敬其位;悦其人,必好其所为,恶其人者亦然。[吾以(于)][《木瓜》,得]币帛之不可去也。民性固然:其(隐)志,必有以俞(抒)也。其言有所载而后内(纳),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干)也。
    这段话评论了《葛覃》、《甘棠》、《木瓜》三首诗,分别在《周南》、《召南》、和《卫风》,对每首诗的评论皆着眼于“民性”。“吾以”云云是总括地点出从诗中所获启示,言“民性”是给出理由,然后还可以有进一步的解说。这正是一个以诗观俗(“民性”是“风俗”的心理基础)的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启示(反本、敬宗庙、币帛不可去),也正是“知得失,自考正”的依据。又如论《关雎》:“以琴瑟之悦拟好色之愿,以钟鼓之乐[拟婚姻之]好,反纳于礼,不亦能改乎?”纳俗于礼而能改,正可以说是“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论《汉广》:“[不求不]可得,不攻不可能,不亦知恒乎?”也是从男女之事出发,领悟出具有政治意义和指导价值的常理(“恒”)。关于风诗的评论还有一些,都可作如是观,就不一一列举了。可见汉朝人所言“采诗观风”的意义功能,是渊源有自的,不可以其晚出而废之。
    从《孔子诗论》所言风诗的政教功能出发,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从另一个角度审视采诗的政教意义。《小雅》中的有些诗歌,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与风诗并无二致,其中有一些可以看出是来自民间。如《黄鸟》表现背井离乡者的思乡之情,用语与《卫风·硕鼠》类似。又如《我行其野》与《国风》中的弃妇诗并无区别。如果说这样的诗采自民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些诗却在《小雅》中而非在某国之《风》中。这实际上提示我们,民间诗歌的被采集和使用,很可能并不都是一次完成的。我们可以通过对《小雅》中另一首诗的分析明确这一点,这首诗就是《四牡》: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3]406
    奔波劳苦的服役者,诉说自己的伤悲,这样的诗,《诗经》中不少,《小雅》中的《杕杜》就很类似。诗中亦言“王事靡盬”,又言“征夫遑止”、“征夫归止”、“征夫不远”、“征夫贰止”,[3]416“征夫”指的是行役之人,《小雅·何草不黄》“哀我征夫,独为匪民”,郑笺:“征夫,从役者也。”[3]501与《四牡》更相似的是《唐风·鸨羽》: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3]365
    同样是“王事靡盬”的劳苦,同样是不能供养家人的伤悲。抒发征夫的悲哀,是习见于《诗经》的主题,类似的作品应有很多,被采录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四牡》即其中之一。此诗《小序》曰:“《四牡》,劳使臣之来也。有功而见知,则说矣。”[3]406这个说法是有根据的。《左传》襄公四年:鲁穆叔出使晋国,晋侯燕享他,所用诗乐中有“歌《鹿鸣》之三”,即《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首诗,穆叔言“《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3]1932《仪礼》中《乡饮酒礼》言“工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3]985《燕礼》亦言,《大射仪》言“乃歌《鹿鸣》三终”,[3]1033都是指以《鹿鸣》为首的这三首诗,用为燕礼、饮酒礼的“升歌”,其中《四牡》一诗的使用意旨是对来宾表示慰劳,晋侯燕享穆叔,是燕享使臣,因此穆叔说此诗是“君所以劳使臣也。”《四牡》一诗本身只有抒发征夫悲哀的意思,并没有可与“劳”(慰劳)相对应的词句,因为被用为宴飨礼仪的升歌,就并非征夫的哀怨,而是君主对征夫劳苦的体察和关心了,这样就具有了慰劳的意义。同样题材的诗歌,被历时、多地采录的可以有多首,在采录时已经经过了乐工的改造,其中一首或几首经过再加工,被固定用于一种或几种礼仪,礼书在记载用乐时自然会列举出来,而其余没有被规定固定用途、次序的诗歌,同样是经过乐工整理的乐歌,也并非与礼仪无关,可以出现于“无算爵、无算乐”的部分,也可以起到“观风”的作用。有着民间来源的诗歌,可以经过不止一次的加工,从而在礼仪使用和政治寓意上呈现出较为复杂的层次性。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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