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学术界有传承已久的文本细读观念。依照中国学术的传统,文本细读的前提,首先需要校订异同、是正文字,获取较为可靠的文本。同时,只有立足于可靠文本的细读,才能准确地感知经典背后所折射出来的思想意识等信息。所以,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序》中提出:“欲读书必先精校书。校之未精而遽读,恐读亦多误矣。” 若要准确无误地看待经典、阅读经典,就须文献整理、文本细读与理论思索三管齐下。这正是刘跃进在《有关唐前文献研究的几个理论问题》一文中,对从事经典整理与研究的基本途径所进行的归纳。在他主持编纂的《文选旧注辑存》(凤凰出版社2017年版,以下简称《辑存》)中,充分体现出这种经典整理与研究方法的切实可行与行之有效,为传统经典的重新整理与研究开拓了新的视野,提供了新的思路。 《辑存》最为直接的贡献,在于对文选旧注的整理。所谓“旧注”,包括李善所引旧注、李善独注、五臣注、《文选集注》所引各家注释、佚名古注及相关史书、文集古注等。在这些旧注版本的选择上,编者力求精善而全面,如正文及李善注选取淳熙八年尤袤刻本为底本,而参以敦煌本、北宋本《文选注》、黄善夫刻本及百衲本史书等。在此基础上,《辑存》吸收前人研究成果,对旧注进行了异文比对,并加以精辟的案语,为从事《文选》的学者了解诸本异同优劣、版本系统的演变、前人时贤考订的正误等诸方面,提供了直观清晰的阐释。一编在手,省却了翻检查找诸本之累,用力少而易为功。授人以渔,莫过于此。 对于文献整理者而言,更有启示意义的是,《辑存》取古代图书法帖等文本作为参照,用以校勘《文选》正文。虽然中国古代素有“左图右史”的传统,书法也多是历代官方用以取士的标准之一,且中国古代文人多能兼通诗文书画,许多诗文往往不见载于本人文集却可见诸书画题跋、印章边款、器物铭文等,但是当下的整理与研究对此往往观照不多。《辑存》取易于被忽视的书画石刻等相关资料用以校订文字,启发我们在从事古代经典的整理工作时,应对与之相关的不同学科、不同载体的文献流传情况进行全面考察。 举例来说,《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所收录的文学家有丁敬、黄易、陈鸿寿等人,他们在诗文之外又以书画印著称。其印章中的边款,除了记述与篆刻相关的文字外,还有不少诗文材料,或可补本人文集的不足,或可用以校订集中文字。研究这些人的文学作品,除文集与书画题跋等材料之外,还应关注他们的印章边款文字。从这个角度而言,《辑存》在古代经典文献整理方面所作的这种实践,提倡风气的意义非比寻常。 文本细读,于中国传统经典文献而言,应该如何读,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编者在《辑存》的代序《关于〈文选〉旧注的整理问题》一文中,总结了前辈学者的几种方法。如文中借用陈垣的话,谈到自己对于文本细读的一些认识:“读书不统观首尾,不可妄下批评。”“读史不知人论世,不能妄相比较。”“读书不点句分段,则上下文易混。”“读书不细心寻绎,则甲乙事易淆。”“引书不论朝代,则因果每倒置。”“引书不注卷数,则证据嫌浮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