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理论评论自身的若干思考 围绕文学理论批评自身的现状及焦点话题,文学界也展开了一系列讨论。这些讨论在充分肯定当下文学批评成就的同时,也犀利而准确地指出其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显示出文学理论评论界自我思考、自我梳理、自我更新的意识和勇气。其中所涉的许多话题,显示出鲜明的问题意识,在当下文学语境中具有可贵的现实意义。其一是建立共识的问题。中国作协理论评论委员会、中国现代文学馆、《南方文坛》《扬子江评论》与苏州大学文学院合办“当代文学批评的共识与分歧”研讨会,召集老一代评论家与当下较活跃的青年评论家共同讨论中国文学批评的现状与问题。与会专家对当下文学批评领域“共识”及“分歧”状况的分析,就当下整体文学语境而言颇具代表性。一方面,当下文学置身于复杂的文化空间、经受着各种文化观念的碰撞冲突,而我们对批评尺度、文学标准等问题的深入探讨尚显不足,因此对“共识”的建构虽见成效却还不够充分;另一方面,当下文学批评领域缺乏争论、争鸣,“同质化”与“内循环生产”等问题依然存在,因此真正具有建设性意义的“分歧”亦不够多。如何突破一团和气的表层形式,经由富于价值的分歧讨论而取得真正意义上的共识,无疑是文学理论评论界需要不断思考的问题。 其二是中国本土理论话语建设问题。许多评论家呼吁建立更加有效、更贴合当下中国现实的理论批评话语。杜学文在《构建具有民族特色的现代审美体系是新时代的必然召唤》一文中,呼唤构建一种融合传统与现代、适应时代发展的新的审美体系。王晓平《西方理论如何阐释现代中国文学创作》则针砭时弊,指出我们在利用西方理论阐释中国文学创作时常会出现削足适履的情形,因此“有必要改变对西方理论的盲目崇信,重建一套适应中国历史和社会经验的话语体系,以有效地阐释文学中的‘中国经验’”。孙绍振在《学术“哑巴”病为何老治不好》一文中的质疑与此类似,他认为中国本土文学理论长期“失语”、研究者似乎离开西方理论就变成“哑巴”,表述颇为尖锐。削足适履或学术失语,针对的乃是具体而真切的现实问题;如若上升到更加宏观的历史维度观看,中国本土文学理论话语的建设,乃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历史演进的内在规律和必然要求。王光明《在第二个百年努力胜出——谈新时代的中国文学理论批评》一文中谈到,“中国文学现代转型的第一个百年,我们是被西方的坚船利炮逼着进入现代的快车道的。别人已经捷足先登,我们不得不跟着跑”;如今,经过一百年的探索发展,中国文学理论批评与世界的关系不能再仅仅满足于“追赶”和“拿来”的模式,而应努力建立平等、对话、相向互动的新型关系,进而更好地发掘自己的传统、发出中国的声音,在多元开放的世界格局中彰显我们的主体性。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同一话题的另一面,提醒的声音也渐渐在学界出现。不少人表示,我们在建立中国话语的过程中要保持清醒冷静,一是要辩证思考、避免粗暴的二元对立思维,二是要警惕“走形式”、“蹭热点”等潜在问题。例如,丁帆、赵普光在对过去一年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状况进行统计分析后认为,“中国话语”意识已成为文学研究界的主流或曰显学;但作者同时也表示,研究者在相关研究中应做到认真、严肃、踏实,不能沦为简单粗糙的“应景”或“追热潮”。这的确是一种有意义的提醒。 其三是文学理论及批评话语的现实阐释力问题。南帆在《光明日报》《文艺争鸣》先后发表评论《没有现实意义的知识必将枯萎——谈文学理论的现实品格》及《文学理论能够关注什么?》,强调文学理论的现实关注、现实意义,指出建基于文学内部的文学理论应具有理解并阐释社会历史的能力:“关注社会历史,关注文学与现实的紧密联系,这恰恰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最为显著的特征。”与此类似,许多文章及讨论都强调文学评论的“在场性”、“当代性”,对文学理论评论的过度知识化有所反思。就现实生产运作机制而言,与“知识化”紧密相关的现象,便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学科化”、“建制化”的趋势。这一话题本身具有相当的复杂性。一方面,面向中国当代文学的评论研究工作向人文科学意义上的完备“学科”靠拢,是中国当代文学逐步走向经典化的必然过程;但在另一方面,观念的固化、视野的板结、思想活力的衰减,也是这一过程中不能不防范的潜在风险。在此问题上,郜元宝《“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史学化”趋势》一文或可带给我们许多启发。该文详尽地分析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出现的“史学化”潮流,包括文学史研究兴起的内在动力、学术转轨的过程及形态、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研究的成果和特征等等,在肯定其“深度历史研究的意识”的同时,也牵扯出现象背后潜藏的相关问题:在学科危机感和“学术成果”焦虑感的逼迫下,“‘文学理论’、‘文学批评’大面积塌方……三足鼎立变成了文学史研究一统江山”,导致在这个“批评空气稀薄而文学史空气浓郁的‘学院批评’时代”,我们对当下文学问题的处理频繁地仰仗史学视野,有时会变得“学究气十足”。进而可以想象,历史学、社会学等优势人文学科与文学学科间的“不均衡发展”现象,也将极其相似地出现在文学的学科象牙塔与当下现场之间——学术系统内部或许呈现出一派繁荣,然而“这种繁荣(繁忙)对整个社会文化的辐射十分有限”。由此言之,此类话题不仅涉及理论评论同文学创作间的互动关系,也涉及文学理论评论自身的立足之本;不仅局限于文学理论评论对具体文学创作的阐释、言说,更充盈着文学辐射社会文化、参与公众精神生活、打破“失语”现状的内在吁求。对中国当代文学(并非仅是文学评论)而言,这或许是近年来最重大的焦虑之一;而在这焦虑之中,同时也内蕴着强劲的变革动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