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万的一次爱情》[法]普鲁斯特 著 沈志明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斯万的一次爱情》是普鲁斯特皇皇七大卷散文体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中唯一可以独立出来的中篇。1913年,普鲁斯特在一封信中说:《在斯万家那边》,尤其是《斯万的一次爱情》这一章,充满伏笔,可以说是一种“序诗”。就像他喜欢的瓦格纳歌剧序曲,其中包含了歌剧中重要的主导动机,概括了剧情,音乐又具有很强的可听性,因而经常会在音乐会上单独演奏。同理,作为“序诗”的《斯万的一次爱情》也在1930年由法国伽利玛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后来不断重版,历久不衰。基于此,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由知名法语文学翻译家沈志明翻译的《斯万的一次爱情》,收入到了深受读者青睐的“窗帘布”系列(“译文经典”)中,可以让无缘读完全本《追忆逝水年华》的读者窥一斑而见全豹。 斯万是一个酷爱文学艺术却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富家子弟。他总是沉浸在生活和爱情比小说和艺术更浪漫更有趣味的幻想中。因此,对一个“半上流社会的女人”、交际花奥黛特的主动示爱,斯万并不上心,因为奥黛特的皮肤太纤细,颧骨太突出,脸蛋太瘦长,眼睛虽大却无神,这些都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斯万当时正陶醉在他的小女工情人“又鲜艳又丰满,活像一朵玫瑰花”的美丽肉感中。然而,奥黛特是个情场高手,深谙投其所好、征服男人之道。比如,她知道斯万喜欢作曲家万特伊的一首奏鸣曲,每当年轻的钢琴家在韦迪兰夫人的沙龙中弹奏到其中一个精彩乐段时,他就会如痴如醉,她便对斯万说:“咱们干吗需要其余部分?这是咱俩的段落。”这贴心的话语让斯万无法一点都不动心。某晚,斯万用自己的马车将奥黛特送回家,她下车后,他正要说再见,她在小花园里匆匆摘下一朵菊花送给了他。于是,被感动的斯万一路将菊花贴在嘴唇上,直到家中。奥黛特明白自己书看得太少,艺术修养太差,便附庸风雅地对他说:“我是井底之蛙,不过我渴望学习,渴望求知,渴望有人传授。啃书本,一头钻进纸堆里,该多有趣呀!”就这样,奥黛特一步步精心算计,让形象并不占优势的她在斯万的眼里逐渐变得可爱起来,斯万慢慢对她产生了情欲。 最关键的是,斯万对奥黛特产生的情欲“在他自己的美学修养中找到了依据”。他越来越觉得,奥黛特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的绘画大师波提切利一幅画中的祭司叶忒罗的女儿西坡拉非常像,他将这幅画的复制品当作奥黛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书桌上日日欣赏,越看越觉得奥黛特比画中人更美,便情不自禁地将这幅画片拿到身边,仿佛把奥黛特紧紧搂在怀里。普鲁斯特用一个绝妙的比喻和法式幽默,把斯万将现实情爱与审美理想错为一体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亲吻和占有一个受过损伤的肉体是习以为常的,平淡无奇的,然而这个肉体一旦像博物馆的珍藏品那样受到爱慕时,那么他便觉得亲吻和占有是神奇非凡的,美不可言的。” 然而,奥黛特终究不是斯万的文艺女神。她将斯万勾搭到手、让他真的爱上自己之后,立刻主客移位,其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交际花本性又暴露无遗。斯万惊愕地发现,奥黛特身边出现了第三者福什维尔伯爵,她对自己的态度由先前的热烈爱慕变成了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小说用细致入微的笔触,将斯万对奥黛特移情别恋后的妒忌、愤懑、彷徨、痛苦的心理与言行描述得层次分明、丝丝入扣。诸如看到深夜奥黛特的窗口亮着灯光、为查证她是否正与福什维尔奸宿而敲错了别人的房间;私窥奥黛特的信件又羞愧万分;奥黛特开口向斯万要钱打算和福什维尔去观摩瓦格纳歌剧节,却把斯万扔在一边使得他妒火中烧,等等,无不让人印象深刻。原先在斯万眼里亲切有趣的韦迪兰夫人沙龙,也撕开了上流社会温情脉脉的面纱,暴露出浅薄、虚伪、自私、庸俗的本来面目,让斯万难以忍受、日益憎恶。斯万对奥黛特彻底失望,他对她的爱情终于消失了。在斯万放下和失落的那一刻,普鲁斯特依然没有忘记以他特有的温和优雅的讽刺,幽了他一默:“所遗憾的是,爱情永远离开他的时候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像进了法国国界才醒来的旅客错过了告别的时间。” 表面上看,斯万失败的爱情之旅源自奥黛特的朝秦暮楚、感情不专,实质上他的纠结与痛苦却是他自己的幻想与嫉妒造成的。从对奥黛特好不容易产生好感的那刻起,斯万就把自己对美术名作中的美女、女神形象的热爱投射到奥黛特身上,在自己的幻觉中竭力将她塑造成完美的女人,就像作家剖析的那样:“他的心灵把它们像尸体那样装载起来,移放开来,埋葬起来。结果,尸体腐烂,心灵中毒。” 读罢《斯万的一次爱情》,让人顿生“浮华散尽总是梦,一叶知秋意深长”之叹。这部小说堪称《追忆逝水年华》全书的浓缩和精华。迄今为止,国内只有一家出版社出版过全本《追忆逝水年华》,且为多人合译。外国文学爱好者们曾经对周克希先生译完该书充满期待,但周先生几年前在“普鲁斯特太长,人生太短”的感慨中宣布停译。据悉,沈志明先生有志于独立译完七大卷《追忆逝水年华》,正全力以赴、勤奋译述中。我们不禁对沈先生满怀敬意,这不止是中国法语文学界的一大功业,更是广大外国文学爱好者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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