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产生于文字之前,是先民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神话是文学之前的文学,是经典之前的经典。神话是先民意识的最初觉醒,是先民为认识世界、解释世界并有意、无意地征服世界而迈向文明的第一大步,代表了当时人们最高的思想水平和科学解读。在当代评论家常把作品的思想含蕴分作三个层面:社会关怀、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的时候,究其中国神话的初始思考并试图进行解答的问题,其实是颇具“终极意识”的。 譬如“盘古开天辟地”,这是中国最远古的神话传说之一,其实是古人关于人类起源的最初思考。“开天辟地”被后人又称为“开天劈地”,清雍正年间刊刻的小说《廿一史通俗衍义》上,就有盘古一手执斧、一手持钎正在开山的图画。在孟宪明先生依据典籍和口传所著的《中国经典神话》中,盘古神话是这样的: 远古时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万物,混混沌沌的像一个大蛋。伟大的盘古就孕育在这个大蛋里,他睡了一万八千年,醒来时长成了一个巨人。盘古慢慢地睁开眼睛——这可是人类第一次睁开眼睛!眼前只有厚重黏稠的黑,漫无边际的黑。他站起身,举起长臂,蹬直双腿,打了一个威力无比的哈欠,黑暗竟然被他“哈”出一道缝隙!哈欠打到第三个,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蛋裂开,一片光亮透进来。他怕黑暗再合上,就伸直胳膊挺直腿上下使劲撑……上升的部分形成天,天为清气,所以澄澈透亮;下沉的部分形成地,地为浊气,所以朴厚浑黄。天高九万里,又称九重天。盘古心血耗尽,累倒在地,他的左眼变成了光芒万丈的太阳,右眼变成了皎洁明丽的月亮…… 盘古死,万物生。这就是 “盘古开天辟地” 的神话。可见,远古的先民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思考的已不仅仅只是衣食住行等等眼前的、切身的问题,他们已经开始思考“宇宙起源”这样的终极问题,并运用自己的经验和理解试图解答这样的问题。盘古是先民最早崇拜的神,他就像一束亮光,赋予了先民最原始的信仰,赋予了先民生息繁衍的自信、勇气和力量。 这一点非常重要。在远古时期,先民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他们的生活和生命没有保障,甚至随时就有死伤危险,他们迫切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安全感和生活中的自信心,这一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他们就会把生命中的痛苦变成生存的绝望。 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抟黄土为人”的神话故事,不仅反映了古人类对终极问题的感悟,而且也反映了他们已试图表达对于回归主题的探索意识。依然采用《中国经典神话》说法: 盘古开天辟地,有了日月星辰,有了山川河流,有了生灵万物。女娲和伏羲姐弟俩生活的那个时代,发生了祝融与共工之间的权力大战。共工战败,一头撞到不周山上,将顶天的巨柱撞断,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洪水汹涌而下,女娲和伏羲躲在一只巨鳌腹中才幸免于难。女娲和伏羲从巨鳌口中出来时,天还没有长好,都是裂缝,洪水还没有消尽,滔滔奔流。女娲在弟弟的帮助下,炼五色石补天。洪水毁灭了万物生灵,不见一个人影儿,搭救他们的巨鳌劝女娲和伏羲姐弟俩结为夫妻,生儿育女。然而单靠女娲和伏羲又能生育多少?一天,女娲来到河边,抓起泥巴照着自己的影子捏了一个泥人,对着泥人吹了一口气,泥人活了,对着女娲喊“妈”,欢欢喜喜地跑起来。女娲好感动,好高兴,蹲到地上飞快地捏。她又让伏羲和自己一起照着对方的样子捏。女娲捏出来的全是男人,伏羲捏出来的全是女人,男女双双婚配。女娲仍然觉得人烟稀少,于是把藤条的一头系在水边的大树上,另一头扎进泥浆,用劲摆动,飞溅的泥浆也变成了人…… 先民借助女娲抟土为人的神话故事,似乎回答了“人类是从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对于现代人来说也是极难说清的终极问题。我们小时候洗澡从身上搓泥巴,老人们就会说:“人是女娲娘娘用泥巴做的,咋搓也搓不干净。” 由于女娲抟土为人的神话,在人类群体的感情意识或潜意识里就有了两个母亲:一个是女娲娘娘,一个是大地母亲。没有女娲超自然的神力,泥巴不会变成人;没有大地,女娲也就没有造人的泥巴。也就是说,泥土给了人类肉体,女娲赋予了人类灵魂。女娲是神,是看不到的圣灵,只可敬拜,不可期及。大地却实实在在,一日不曾离开。所以说,女娲作为人类的母亲,只是精神层面上的需求,而万物皆离不开大地,大地才是养育人类的衣食父母。先民们从切身的感受中,认识到脚下实实在在、生长万物的土地的重要,于是“大地母亲”的意识便逐渐显现出来。 对于人类来说,“大地母亲”的意识或潜意识影响深广,无法消弭。我们脚踩在大地上,就感到踏实和安全,就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我们离开大地,就心里发虚,就觉得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就像离开了母亲的孩童。 神话,其实是先民智慧的结晶,是民族文化的源头,更是民族精神、民族心理、民族意识的根脉所在。它为中华民族的生存和繁衍提供了强大的心理支撑,一直成为民族凝聚和文化发展的坚强基石。在时代高速发展的今天,认真研究神话故事中的精神内涵,调整我们的发展速度和结构,尊重科学发展观,使人们的精神生活更为充实和丰富,应该说大有裨益。 原载:《文艺报》2008-7-5 (责任编辑:admin) |